这一路,不是没有遇到过同行之人,她都保持着绝对的警醒和距离,只有嘉兴这一晚,或许是因为那只莫名其妙的鸽子,或者是因为林昊泽干净温暖的笑容,也或许仅仅是因为她太累了,她选择了赌,赌林昊泽可以信任。
却原来,信任是如此不易,她从一开始就带着缺口,稍有风吹草动便急慌慌地亮出刺来,只是,两面都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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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溪初涨的辰光,薄雾尚未散尽,青石小径蜿蜒到一隅竹篱院落。门檐垂落的藤萝结着紫玉珠般的花苞,两株百年杏树将粉白花瓣洒落在茅草屋顶。药圃里新抽的嫩艾与连翘错落生长,篱笆外几丛野山姜擎着鹅黄穗子,随晨风轻轻摇晃。忽有白鹤掠过门前月牙潭,惊起几尾银鳞,溅起的水珠正落在潭边汲水的药童衣襟。
见到有人,林正阳让人停下了轿辇,齐成刚要去问路,小童却快步往远处走去,任后面有人喊,就是不回头,很快就消失在了竹林里。
“父亲,这地方山清水秀,空气里都带着药香。”林潇月轻声说。一路坐船从苏州到杭州,路上还算平稳,她除了没有力气,精神不振,偶尔心慌外,倒也没有别的不适。还有就是吃不下东西,睡眠也不好。
“隐世神医,这次应该没有错。”
“老爷,这一块一块的药圃看着是整齐,但路边的树却高低错落很不整齐,好像整体排列是有玄机的,莫不是迷宫吧,总觉得看着药庐不远了,走来走去还是不远不近。”前头的侍卫来回话说。
林正阳看了看,确实如此。
“父亲,小童是提着水走的。”林潇月说。
“快,快跟着,前面的看脚印和水迹,后面的跟上。”齐成吩咐道。
低头寻路,不看四周,反而顺顺当当地到了药庐前。
药庐依然是篱笆墙,隔着篱笆,只见院子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披着月白葛布直裰,正立在竹荫下翻晒紫苏叶。刚刚的药童垂髫年纪,额间点着朱砂痣,正在认真地捣药,他把袖口挽得老高,露出腕上红绳系着的虎撑铃。每回铃铛将响未响之际,白发老人便知该往铜药碾里添甘草了。他看也不看,随手一扔,总是不多不少,又准确无误。
齐成正要上前叩门,却被林正阳拦住了,为表敬重,他亲自上前。
“请问可是云神医?”
“走错了,云神医在逍遥医馆,这里是拂云谷,能听出来吧,我们是对立的竞争关系。什么人都敢自称神医,没得让人笑话。”老人头也不抬,只哼了一声。
“我们去过逍遥医馆了,云神医不在。我们是苏州广安堂的张怀荆张大夫介绍来的,还有他的信,您可以看一下。”提前就被告知过神医脾气古怪,少不得得耐着些性子。
“我不是云神医,你是吗?”老人问身边的药童,“是不是找你的?”
药童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是。”随即眼睛一亮,停下来仰头望着老人,“我可以是吗?”
“你当然不是。”老人朝着小童的头拍了一下。
潇月已经从轿辇上下来了,秋水扶着她。听见老人的话她笑了笑,如此有趣,不是云神医才怪。
“见过神医。”潇月隔着门行着礼,“您屋门口挂着的那把九节菖蒲剑,还有轻安剑穗,张大夫也有一模一样的,他说世上仅两把,是师父所留,若您不是云神医,不如卖给我呀,我回去送给张医生,他定喜欢,自家师门之物,还是自己珍惜才好。”
“你这女娃娃,想得倒挺美,云神医放在这的不行吗?别人的东西,我怎能随便卖掉。”
“不是竞争关系吗?”
“所以他输了。”
“我还没说完,云神医对此剑,非死不离。张医生说的。”
“那你还要买!”云神医一脸不忿,算计老夫。
“张医生还说,云神医名云折眉,前半生只为一人折眉,后半生......”林潇月放低了声音,只让云神医听到。
“闭嘴!”云神医气急败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