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放下了一切,昨晚林潇月睡得还算安稳,半夜醒过,但没出声,隔着纱窗只觉外面浸月衔霜,仿佛做梦一般,她已隔绝红尘,遁隐桃源。
清晨,林潇月贪恋谷中景色,不听秋水劝阻,执意走出门来。
山水隽秀,田园静美,怎是苏州那座四方园林所能比拟的。
晨光洒在竹帘上,山岚自瓦当间褪作薄绡,淡淡的雾霭如烟,空气清新得不像话。
灶台旁,忆棉和南星已经忙上了,喔,不对,应该叫木兰。
忆棉天不亮就起来了,她想让大家醒来就能很快吃上饭。还得感谢昨天的那些吃食,小南星已经把谷里的食材和云神医的喜好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忆棉。
南星说云神医没什么特别的讲究,也就那么一条,好吃就行!他觉得好吃就行。
昨晚睡前,忆棉已劈好了竹筒,把碧粳米用山泉水泡上,筒底垫着昨天后林里拾的松茸碎,南星看到了,又往筒口塞了一团裹了蜂巢的野枇杷叶。
南星起得也早,这是忆棉哄着他应下的,许了他美食,给他做一身新衣服,再给他做几个香囊,这才答应每天早点起来陪忆棉做饭。
“不用你动手,你看着就行,这里药材太多了,吃食也都不寻常,我真怕出了差错捅娄子,有小仙童在我才能放心。”
小仙童也觉得自己责任重大,不说别的,这一日三餐他和师父也是要吃的,万一吃坏了长不高就麻烦了。
青铜吊子里熬的莼菜银鱼粥腾起蟹眼泡,忆棉忙掀开了屉笼。竹筒饭蒸透的瞬间,松脂香混着枇杷蜜的甜气四处飘散,碧玉般的米粒间嵌着玛瑙红的火腿丁。
“云神医,马上就可以开饭了。”见云神医也从屋里出来了,忆棉笑着打招呼,一边麻利地拾出了锅里的艾草饼,餐桌上摆着一盘薏仁茯苓糕,还有滚水焯过的嫩蕨菜拌着香椿芽。
“师父,我淋了石斛花煨过的岩蜜。”小南星得意地说。
云神医嘴刁,想法多,但他那双巧手都留给炮制药材了,在吃食上懒得动手。嘴馋了就习惯支使小药童,但小药童偶尔勤快,多数时候也懒,俩人有山有水有土地,食材攒了不老少,但是少实践,经常凑合。这会子来了个不怕麻烦的忆棉,小南星兴奋得很,总算也可以过过只动嘴不动手的瘾了。
趁这些娃娃不注意,云神医悄悄地把饭菜都验了一下,无毒,他松了口气。
林潇月问过云神医,治病期间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忌口的,云神医说没有,想吃什么就吃吧。
说得大家又一阵提心吊胆。
林潇月不担心,云神医有什么说什么,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所以对他的话,要听,但是别深想,否则就是自找烦恼。
用完早餐,云神医让林潇月和南星随他去药房,秋水和忆棉不许跟着。
林潇月松开秋水的手,用眼神示意她放心。有什么可担心的?无非就是吃些苦受些罪,没人能替她。
“丫头,此毒我只听闻,但未遇见过,我能保证你不死,但能否痊愈,三分看天意,三分看你自己,我只有四成把握。”
“好,只要我不死,定能帮神医把筹码加到七成。”
“......”那是你不知道会有多痛苦。
“......”反正我也不知道,反正死不了就成。
云神医从樟木药柜深处取出个玄铁匣,指尖在机关锁上轻点数下,露出块透如琉璃的血琥珀。
“这不是你们首饰铺子里见到的血珀,它选自缅甸深矿,裹上艾叶,悬于药灶烟道熏染药气,再埋入寒食节取的黄土,用文火烘焙,最后淬火,直到血珀浮现龟甲纹。”
云神医屈指轻弹琥珀表面,“你听这金玉之声,方算化尽地火燥气。”
南星从一进门就跪坐在丹炉前,用竹刀刮取南海火纹玳瑁甲。“师父,这米泔水浸泡过的玳瑁甲,怎么渗出了朱砂色?”南星惊呼。
云神医凑近看了看,扫过水面浮沫,“无妨,此玳瑁生活在深海,食毒鱼积了丹毒,需用菊花露冲洗。去吧。”
南星应着出去了。
林潇月内心澎湃,波澜不休。这些药材,神奇中透着古怪,云神医是想透露什么信息呢?只是突出稀有珍贵吗?不,傻子都该听出来了,她这毒来得蹊跷,世间少有,太不寻常。可偏偏云神医能解,且是连药材都是从多年前开始着手准备的。
“丫头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中这毒,并非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