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里有好几个擅曲的花魁,前几天还念叨着没有新词可唱,司白先生若是可以作些新词给我们姑娘,润笔费一定少不了,姑娘们可是仰慕您的才学很久了呢。”徐妈妈极尽奉承,今天她穿的还不算花哨,但一张嘴一说话一挑眉,风情自有出处。
司白一贯地淡如青竹,并未因她是春意楼的妈妈就避而嫌弃。他名声之盛可不是光凭才学,他上交达官贵人,下交贩夫走卒,对上不卑躬屈膝,对下不冷眼鄙视,都是一样以同理心对待。
“抱歉,没有合适的词。”司白只回了这一句便和友人聊起了别的话题。但是徐妈妈的话却让他内心一动,如果写点什么也能赚银子的话,那他可太有故事了,这些年游走各处不是没有收获的。
但是,他的词不适合春意楼的姑娘,他也不会为了挣钱就去迁就什么。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有人说戏班的离烟姑娘有意排一场新戏,故事大概情节都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只差能写的人。不少人慕名而去,她都没被看中,还说离烟姑娘是戏痴,愿意舍得花钱花时间投入。
司白动了心,以他在杭州风雅的名号,怎可能不知道红遍江南的离烟呢,她的戏也是听过的,记得她嗓音如清泉漱石,又如裂帛穿云,举手投足,眼波流转,天生的戏里人。
如果跟她联手,打造出一部不朽的传奇,日后在江南,在文坛上,也是一场佳话。而且还有银子可拿,一举两得。
更方便的是,他认识离烟的家。
离烟虽然自幼被父母卖到戏班学艺,但是她五岁登台,七岁出师,后面全靠自己琢磨着苦练,九岁唱红杭州,一身的水磨功夫目前无人能超越,早就给自己赚够了赎身的钱。戏班的班主惜才,从不苛待她,离烟爱戏成痴,从未想过离开,后来两人商议了合作的方式,离烟只管唱戏分红,班主打理唱戏以外的所有事。
离烟是高洁的性子,攒够了银两先给自己买了个小宅子,好巧不巧,正好就是司白先前租住的那一家。
离烟来时,只有简单的几个衣箱,她立在一旁,看着司白把零碎东西拉了好几车。
彼时她带着面纱,但司白知道,那是离烟。
上巳节刚过,戏班应该会清闲几天,而且因为平时晚上可能要唱堂会,所以她们一般上午都是在休息。司白想着就这个念头趁热打铁,他怕过了这一阵心劲儿就放下了,他了解自己,他喜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但止于合作。
还有这风雨如晦的天气真好啊,至少离烟姑娘不会去外面顶着风吊嗓子,没有提前下帖子,大概率也不会扑空。
司白赶到这里的时候,风很大,还没有下雨。一个小姑娘开了门,冲里面喊司白先生找小姐。
离烟出来时,居然没有带面纱,素净着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不施粉墨,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自红,只是显得脸色有些苍白,行走时弱不经风。咋见惊艳且陌生,司白甚至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离烟,直到看到她微冷的眼神才认定,这就是离烟。
离烟并未让他进屋,但让他进了院子,还未来得及说明来意,雨点迫不及待地落下来,还好司白早有准备,撑开了手里的油纸伞。离烟仍旧没有让他进屋,只是唤晚儿将伞拿来,努力地给自己遮雨,纤细的手腕不堪一握,却显示着倔强的力量。
司白移动了方向,站到离烟姑娘的上风处,好似也挡不住多少风,但有多少算多少吧,有时候,许多事,可能就差一点点。
就这样,风穿竹林,雨打芭蕉,两柄油纸伞隔着半尺距离,伞骨间垂落的雨珠串成透明珠帘。司白和离烟都是一身白衣,他们神情专注,思绪凝聚,无视落花簇簇,无关衣角翻飞,就这么对天对地,诉说着一段凄美而断肠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