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赵盼生猛地抬头看向柳清卿,,一双眼里顿时凝了泪。
柳清卿微滞:“你若不想答,就当我没问。”
赵盼生咬住嘴唇,生生见了血,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我刚没骗您,但没说全。我是与家人一道逃难的,您不知这一路多难,在中原那头已经开始易子而食,我……父母趁我与小妹睡着时与旁边一家人商量易子,说是要我小妹回去做童养媳。”
“待他们睡后,我准备悄悄带妹妹逃却被发现,被人打晕过去,醒来时小妹已不知所踪!”
“夫人!若您施大恩要了我,我日后不要月银,只求您允我能悄悄寻寻妹妹!”
院子里静静,无人出声。李嬷嬷已悄悄转过身拿帕子擦拭眼角。
半晌后柳清卿哑声问:“就允你寻妹妹吗?没有其他?”
赵盼生一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模样,咬紧牙关,“我还想报仇。”
柳清卿:“如何报仇?若我不允呢?”
赵盼生倔强梗着脖子:“杀人犯法,那我就报官!虎毒还不食子,我要报官将那对夫妇抓起来!明明包袱里有粮,够到京城,就为了口肉,他们就要把亲生骨肉换出去给人吃!他们不配为父母,不配为人!”
说罢赵盼生扑到地上,终是痛哭出声。
静默半晌,柳清卿咽下酸涩的喉咙,抬手示意青橘将人扶起来。结果青橘半晌没动,扭头一看,青橘正抽噎着,早哭成了花猫。
还是李嬷嬷经得住,缓口气连忙下了台阶将人扶起来。
李嬷嬷紧紧攥住赵盼生的手臂,须臾间只哀叹了句,“好姑娘。”
正说着,忽然扑通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队伍里一干瘦妇人跪到地上,一言不发直往地上磕头。
额头触地咚咚的响,那妇人却好似不知疼。
随着动作露出衣领下的肌肤,瞧见虽脸被晒得黑,底子很白,第二眼就看到她颈间的青紫。
柳清卿定睛一看,好似是手指印。立时攥住扶手,面色发紧。
扫视一圈,在妇人袖口下隐约也露出青紫。
柳清卿与李嬷嬷对视一眼,而后掩下神色,李嬷嬷才问。
“你是怎么回事?”
妇人闻言伏在地上并未抬头,低声道:“我不求别的,只求能为夫人干活,夫人给我口吃的就行。”
瞧着是个执拗的性子。
李嬷嬷:“你会做什么活?起来说话。”
妇人跪直身子,依旧垂头:“洗衣做饭,我什么粗活都会。我父亲是秀才,我还认字。做事学得快,夫人让我学我都学。”
柳清卿闻言略略沉吟,如今朝代更迭识字的人可不多。
好好的秀才公的女儿,在这世道落个这般下场,瞧她身上的痕迹,想也是没遇上良人。
剩下的三人见夫人此状顿时仓皇不已,左瞧瞧右瞧瞧。
她们经历虽没前面二人惨,但也是被家人卖来的,那家是会吃人的,定回不得。侯府是顶好的去处,今朝没应上,之后又会如何呢……
悲凉涌上心头,剩下三人不由而同齐齐跪下。
柳清卿不由叹气。
她原觉得自己不易,可谁容易呢。
忽然意兴阑珊,朝李嬷嬷抬手,转身进了屋。
在迈进门槛时,回眸又看眼跪在地上的妇人,那妇人刚好抬首,柳清卿看到对方明亮的眼珠,坚毅的神情,不知怎的,想到了几乎没什么印象的母亲。
心动了动,哑声道:“留下吧。”
说罢就进了屋。
待青橘随后将门合上后,李嬷嬷左右瞧瞧。
把几个妇人叫起来挨个仔细问话。
刚刚小姐是心软了,若人还可用,做做扫院子的活也不是不行。
回房后柳清卿心情低落下去。
她突然想到了在谢琅书房中捡起的那封信,信中说这亲他本不想成。
她同情今日这些飘零的仆妇,因为她也如此。
若谢琅日后与她不合,她该如何是好?
如今是谢琅压制住了柳府和小应氏,若无谢琅,光她那好爹和小应氏就能将她剥了吃了。
既无钱财,也无权势。
她应为自己寻些后路。
她不能将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她母亲便是个悲剧的例子。
转念又想到谢琅。
他与她想象中略有不同,但暂且看是个君子。
若他能一直这般尊重她,即便那封信中说他不愿娶这门亲是真,她也不会去深究。
若他真不想结亲,待她站稳后她可成全他,暗自离去。
夜色渐晚。
谢琅回院时就见正房未燃灯,正院里安静非常。
李嬷嬷瞧见他似是讶异,忙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