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妈妈那一张严肃脸倒没因着对方是寿长公主喜爱的晚辈而有所改变,她只微微点了点头,蹬上车辕。
姬长嬴亦是再无多话,只鞠躬颔首,乌妈妈这才深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命安渔赶紧上车。
待关了车门,乌妈妈却开了口:“姑娘。”
景窈紧忙危襟正坐,弯眼笑道:“乌妈妈。”
乌妈妈见她如此,一口气却卸下了:“算了,也不赖你,你一个女娃娃能怎么办呢。”
说罢,掀了车帘,朝着姬长嬴招招手,然后探着身子道:“你且做个正直的人吧。”
谁知乌妈妈话音还未落,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她见车上挂着一个“萧”字,无奈道:“凑热闹的来了。”
说罢,也不再不管姬长嬴如何,紧忙放了车帘,对着前面的车夫道:“走吧走吧。”
景窈心生好奇,却只在车帘放下的一瞬间,见着那车上跳下一少女。
没瞧见模样,只见着一身火红的劲装,纤细的腰上缠了一根黑亮的鞭子。
“长嬴哥哥,我听说……”
长嬴哥哥。
景窈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
“萧”家,又是这般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
这便是皇上属意的宁王妃,嘉宁郡主萧柔嘉么?
景窈又想起父亲当初教训景婳时说过的那句“宁王与嘉宁郡主,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心中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闷。
但也不愿多想。
景窈回过头,却对上乌妈妈一双明亮的眼。
啊,气氛有些尴尬啊。
乌妈妈:“他们没什么的。”
啊?更尴尬了。
…
萧柔嘉对于自己错过了昨夜的英雄救美已是非常郁闷。
萧明玦此时依旧还坐在车辕上,笑道:“若不是你非要逛花楼,被人家花姐儿拉着脱不了身,也不至于什么都赶不上。”
这么一听,萧柔嘉便回头剜了萧明玦一眼。
昨日夜里萧明玦与她说半夜定有好戏。
她想着,能有何好戏?他们男人之间的好戏,无非打打杀杀算计这个折腾那个,不在朝堂就在江湖。
朝堂之事嘛,她是没什么兴趣,而江湖……
萧柔嘉瞅着手里转遛着六枚铜钱的萧明玦,心道那江湖之事也不过是打打杀杀让她耍鞭子耍个畅快,但逛花楼也能让她一番畅快。
与其等着那不知何时才开始的好戏,不如直接压了萧明玦去花楼算了。
谁知那好戏却是长嬴哥哥的好戏。真没想,这上京居然还有劫匪想抢长嬴哥哥的人。
啧啧啧。
可惜可惜。
萧柔嘉肩膀都耷拉下来了,整个人软得不成骨。
哎哎哎。
说实在的,萧柔嘉自觉自己与姬长嬴不若哥哥与姬长嬴那般情谊深厚,虽承不起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总归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
长嬴哥哥这人,小时候那是最为顽皮的,可这两年却着实无趣的紧。
甚至都不能说是无趣,而是毫无生机。
他看似手里拥有了一切,他们却都知道,那双手里,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长嬴哥哥对他消失的那些年,闭口不提,他们唯一知道的是有位女子救了他,那女子的画像挂在了宁王府的书房内。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麻色素衣,手里撑着木桨的医女。
长嬴哥哥对那位医女用情至深。
所以今儿个一大早听闻姬长嬴带了个小姑娘在寿长公主府里住了一夜,她可是兴奋地摩拳擦掌——
虽然没赶上英雄救美,但总算能见着让长嬴哥哥“活”起来的小娘子,也算不错。
只她在花楼呆了一整夜,身上脂粉味酒气都太重,着实不能不洗清爽了就往寿长公主府里跑。不然,就太过失礼,太过持宠而娇不知羞臊了。
紧赶慢赶地,她总算在早市前就抓了萧明玦上了马车。
谁知偏偏就差那么一息功夫,她只见着了远去的滚滚灰尘。
萧柔嘉往前望啊望,一双眼里尽是苦水——
哎,怎么这种热闹她就是凑不上呢。
萧明玦这才从马车上跳下来,“怎的,就跟你说了赶不上,偏偏不听。”
萧柔嘉气极:“你那算命的功夫怎么不见在正经事上如此准。”
萧明玦摸摸鼻子,他可是算得很准的,“等候佳音”,她偏偏没那个耐心等,怎还能怪上他算不准了?
姬长嬴见他们一对兄妹,却连招呼也懒得打,只道:“既然来了,便也一起陪着老祖宗说说话吧。”
萧柔嘉跟在后面一步一缓,只待姬长嬴走远了才小声唤道:“哥,哥!”
“嗯?”
“其实我方才瞅见了一眼。”
萧柔嘉一手叉腰道,一手拎着萧明玦的耳朵,倾身道:“我与你赌!”
“赌?”
“赌她就是挂在长嬴哥哥书房里的那位姑娘。”
萧明玦想了想那副画上执桨而立的少女:“确有几分相像,但……”
“但什么但,”萧柔嘉道,“是,就是‘是’。”
说罢她闭眼摆摆手:“哎,你们男人懂什么~”
“哥,”萧柔嘉一双眼睛亮晶晶,“可让我找着事情了。”
“今年也该轮到咱们家办春日宴了。”
春日宴,春日宴,岁岁长相见。【注】
“也不知是东宫先办喜事,还是宁王府先办哦。”
这么絮絮叨叨说完,萧柔嘉又拎上了萧明玦的耳朵:“哥,要不你再算算?”
呵。不是说他算得不准么?
但手却诚实地往上抛出六枚铜钱。
啧啧——
萧柔嘉道:“不错嘛,天泽履,上天下泽,君子坦荡荡,大吉大利。【注】”
萧明玦微阖眸轻瞟了一眼,再抬眼便是催促道:“走吧走吧,菜都凉了。”
履卦,履虎尾,不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