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因此,修行之道,只有仙司需要学习。
思及此,白英忽然皱眉,心里缓缓生出了一点不解,但她还未来得及多想,柳晏如停下了脚步。
白英急匆匆止步,定晴一看,只见柳晏如不动声色地转眸。
就在刚刚,布在东南方向的一道剑影被什么东西擦过,竟暗淡了一半的光色。
剑阵挪移,有问题的剑影被换到柳晏如身前,她伸出食指,一道腐青中泛血的秽息显现,它紧紧缠绕着剑刃,如蛇般绞尾。
“……!”
情况不对。
柳晏如从鬓发里摸出一片竹叶,叶面泛着粼粼涟漪,她一面撤步重新排列剑阵,一面对着传声叶语气飞速道:“白家村东南方向被布下了杀阵,这里绝非是晦兽兽潮爆发那么简单,速速来人支——”
“轰”的一声,话语未竟,前行的方向平地腾升起百丈秽息!犹如巨龙出洞,狂啸不已!
身后顿时激起尖叫声,大部分村民都挤到了尾端剑影边缘。
“待在剑阵里!”柳晏如道,白英连忙转身协调,让青壮年重新包围了村民。
传声叶内有了其他仙司的回应,眼见着这千千万万缕的秽息即将冲破杀阵束缚而改道,柳晏如心念一闪,有了个缓兵之计。
她从怀里摸出来一把灵符,剑影刺破手指,血抹上符纸的一霎那,身后陡然风起。
柳晏如抬首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身后如遭雷击,柳晏如眼前一黑,身形径直被击出剑阵,不偏不倚地被打入杀阵之中!
“仙君——!”白英的惊叫声传来。
那些乱撞的秽息皆是一滞,随后疯狂地纵向这阵里的灵息盛体。这杀阵内设下了数百道咒术,布阵人的功力在她之上。
……
原来在杀阵里是这样的感觉么?没有痛苦,只像是被卷进了巨浪中,翻滚着,四肢百骸在瞬间被揉碎。
柳晏如清醒了一瞬,强撑着要去看阵外的情况,纷乱的衣影间,她瞥见霜信飞入杀阵,便再次陷入黑暗。
柳晏如不过二十九岁,如今命陨,会有人为她痛哭么?
师尊在元殿等着飞升,不知道能不能算到她这一死,又是否还留着七情六欲?师兄在学宫里闭关,不知道听闻她的死讯得是多少年之后?还有……
罢了。泪又有何用。
一阵微音闯入耳廓,眼前渐渐溢进了白光,柳晏如忽闻潇潇剑鸣,神魂如遭秋水洗练。
下一瞬,裹挟她的“巨浪”猛地将她拍上了岸!
“咳——!”
柳晏如发出一声惊咳,坐起身,身上的锦被轻无声息地落在腿上。她握着自己的脖子,直咳不停,泪水溢满眼眶。
她一把抹掉泪,垂首一看,顿了顿,一双手站在眼前。
这是苍白的、瘦如枯枝的手,没有练剑留下的茧,这不该是她的手。
纱帐外人影幢幢,一人急步过来,拉开了帐子,说:“小姐,身子怎么样?”
柳晏如对上一双莹亮的眼睛,微微愣神,移眸见这人扎着丫鬟髻,又听她唤自己是“小姐”,隐隐有了猜想。
柳晏如收回目光,沉吟间下意识地轻声说:“还好……”
等一下,她蹙起眉,认真地感受了身子。
——这哪里好了。心脏隐隐不适,就在刚刚还突然心悸发慌,而且身子骨僵硬不舒展,像是生了锈。更重要的是,没有灵力。
丫鬟轻轻呼了一口气,声音不知觉地带着些酸涩,说:“你前天发了病,睡了一天一夜,我去求家主请人来看看,他说这情况虽然不常见,却也是正常的……到了四更天,你才好了起来。”
狗屁正常。人都没了。
柳晏如面无表情地默道,她的魂魄能被拍进这躯体里,只能说,一,这位“小姐”的魂魄已彻底离躯,二,柳晏如的身体没了。
眼看着丫鬟要扶她起来,柳晏如轻推开她的手,说:“我再躺一会儿。”
“那奴婢就在外面守着。”
待那女孩出了里间,柳晏如抚了抚心口,却不知如何缓解这身体的不适,先将其放在一旁,捏了个手决,轻声道:“霜信听令,剑来。”
窗外枝头上的鸟叫了一声。
霜信材质特殊,她的身子或已经湮灭,但霜信能撑更久。眼下周瑛虽无灵力,但住的毕竟是柳晏如魂魄,若霜信感知到她的召唤,说不定就能过来。
然而她等着,除了窗外的鸟从一个枝头飞到另一个枝头,再无动静。
柳晏如的心一沉,试着施法,又一点都使不出来。
似乎有什么雾气笼住了她的脑际,柳晏如回神,她拟要掀开被褥,腿却触到了什么东西。
她摸出来一看,竟是一封信。不过被压折了,大抵是这位小姐发病时未来得及收走的。
柳晏如展开信,目光快速地掠过一页页信纸,这是一封三年前母亲写给女儿的家书,母亲叫柳穗云,女儿叫柳瑛。母亲说外出游历的见闻,奇花异草、奇闻轶事、奇人仙人,要她保重身体。
阅毕,她将信收好,掀开被子缓缓起身,余光却又发现那枕下压着一封信。柳晏如一顿,拿开枕头,枕下赫然是数不胜数的信件。
属于柳瑛的世界霍然向她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