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伯达声音猛地止住,他瞪住柳晏如,腮帮子一紧,仿佛是说——“那你怎么没死呢?”
一瞬后,柳伯达的神色恢复正常。
柳晏如昂着头,继续道:“这次我来也是为了此事,还望舅舅早点成全,以免我死在柳府,徒增晦气。”
柳伯达神色转冷,他握住笔,继续写字,开口道:“后日便是择徒宴,此事与柳氏的仙缘有着重大的牵系,你的事要是让那些仙君们知道,只会让他们觉得柳家血脉中有什么脏东西,我不能让你毁了柳家。”
柳家原是从商,在柳穗云那一代,一人做羡司,一人入仕,让柳家堪堪爬到“名门”这一阶,如今,柳伯达官场得意,大女儿还去了玄都学宫,他的野心肉眼可见地膨胀,企图维系柳家的仙缘仙脉。
柳晏如说:“没有人会这么觉得。”
柳伯达厉喝:“你怎么知道没有!柳瑛,我们家给了你柳姓,照顾你母女多年,好处是一样没有,如今只求你消停几天!”
柳晏如听得想发吐,就像是真正的柳瑛回到这副身体里,极大的不正常的情绪一瞬间裹住她,柳晏如神色逐渐阴沉。
待柳伯达吐完这些话,柳晏如脸上没什么笑意,缓缓道:“母亲和舅舅之间的恩怨债,舅舅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自然说得坦荡。”
她看见柳伯达面色难看,不禁惊讶于柳瑛竟从未提过这事,她一字一句说:“劝舅舅顾念亲情,相安无事,对谁都好。”
此人百般推辞,甚至不惜激怒她,不过是觉得柳瑛再如何,也心中有愧——或许以前的确如此。
晴茵等在廊外,见柳晏如出来,满眼忧心与愤慨,柳晏如拍了拍她的手背,抬步离开,“俞延之住在哪儿?”
晴茵追上她,“宾客一向是住在别馆里的……”
柳晏如脚步一停。
“小姐,怎么了……”
柳晏如望向游廊外的竹林内,泠泠绿云之下,碧色沾上银色长袍,知觉灵敏的仙司转眼望过来,视线相触间,柳晏如抬步过去。
俞延之眯了眯眼。
柳晏如说:“仙君听到了?”
俞延之以为这人是来兴师问罪,撇开视线,冷冷道:“听到了又如何?”
“既然听到了,那不必我再赘述,”柳晏如面色如常,说,“我快死了,仙君,求你救命。”
一旁的晴茵瞠目结舌。
俞延之不由得蹙紧眉头,又看了她一眼,这人说话简单冷淡,跟吐珠子一样蹦几个字,怎么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这让他想起某个人,简直厌烦。
俞延之还是冷冷道:“不救。”
“行吧。”柳晏如说,她拉着晴茵转身就走,干脆到两个人都措手不及,迎面忽起轻风,背后竹声清越。
“……等一下。”他果然叫住了她。
那次择徒宴前夕,俞宣也曾说过,他儿子俞延之看着面冷,实则心善,只不过性子别扭了些……现下看来,他似乎还保留着那样的品格。
柳晏如站定,俞延之绕至她面前,神色似乎更冷了。
他剑指念诀,点在了她的腕部灵脉处。清流过便全身,柳晏如顿觉身子轻盈不少,拖着她的病痛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发怔间,俞延之已走开了。
晴茵小心翼翼地等到柳晏如回过神,问:“这就好了吗,小姐?”
柳晏如:“嗯。”
晴茵愕然,“这么快?家主推辞半天,我还以为有多难呢?”
柳晏如本以为输过灵力,身子情况能好些时日,却没想到如此推动了命运的另一端。
正午前,柳晏如望着春阳,忽然一阵眩晕,余光中的室内布置被黑暗缓缓吞侵,眼前频闪着无数张脸,蹙眉的,悲伤的,狂喜的……
廊外的晴茵端着两盘小点心,欢欣地喊:“小姐,我给你……”
柳晏如心中暗叫不妙,匆忙间,她只来得及倒在床榻上。
天旋地转。
“……”
不会吧?
柳晏如浮在识海里,身躯摆脱了她的掌控……她的魂魄离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