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如说:“我只愿意你陪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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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瑛真要拜薛让尘为师的消息传过来时,柳伯达停笔,冷笑一声,许久未曾说话。
张管家沉默良久,说:“瑛小姐愿意拜师,也是好的,毕竟……那位可是薛家的人。”
不过这样的话似乎安慰不到谁。
“薛家……薛家,那薛让尘,是里头一比一乖悖的人,”柳伯达复又写起了字,语调沉静,“柳瑛现在也不遑多让,礼数尽失,你说,刺头加上刺头,哪里会对柳家有所裨益?”
张管家说:“外人总会知道,柳家今年出了两个仙种的。”
“……”
良久,柳伯达搁下笔,长舒一口气,听那书房外竹涛盈耳,道:“她最好是永远别回来了。你告诉她,明日来书房,谈谈选仙侍的事。”
不少名门子弟去修行,都会带上两三个侍从,众人称其为“仙侍”。不过到了现在,选择仙侍也不过是官宦笼络朋党的手段罢了。
柳霖瑶选了他手下的两个孩儿,柳伯达正忖度着给柳瑛分个谁,便听张管家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家主,瑛小姐已选好了。”
柳伯达本就没舒展的眉头彻底拧在一块了,“她能选个什么东西。”
“……瑛小姐不肯明说。”
柳伯达一阵心烦,挥手,让张管家退下了。
整个柳府都笼罩在诡异的氛围之下,大多是高兴的,但提起某些事,却又不好做出反应了。不过见到柳晏如或者晴茵,依旧会主动贺喜的。
傍晚用膳后,二人发现院内早早就有人候着。
来人身着月白色劲装,身段端挺,自站在廊外后便一动未动,腰间佩有令牌,晴茵偷偷从窗缝里看她,说这人跟个人偶似的。
柳晏如梳妆好,去廊外迎她。
那人先行礼,随后将一枚令牌递了过来,“在下许允风,青荣君命在下将弟子令牌送来。”她笑了笑,继续道:“青荣君说,接过令牌,姑娘便是青荣山的弟子了,姑娘不喜欢规矩,那就免了那些拜师的仪式。”
“多谢,”柳晏如接过令牌,“许姑娘是……”
许允风答话时不卑不亢,温和道:“在下是自修的羡司,青荣君为人慷慨,将青荣山腰辟了一处地方,借给我等住,无以为报,只能尽量分担些杂活。”
“我等”二字引起了柳晏如的注意,她长眉微微一抬,换上了一副感兴趣的神色,问道:“山腰还住了多少羡司?”
许允风:“三十一人。”
柳晏如点点头,转身同晴茵说:“想必到时候不会寂寞了。”
晴茵轻咳了一声,挤眉弄眼。
昨日柳晏如邀她同行后,晴茵又纠结了一阵子,才说山上人少又荒,她耐不住寂寞,柳晏如猜测应当会有几人,却不想薛让尘收留了三十余的羡司。
许允风也咳了一声,柳晏如回转过身子。
许允风说:“还有一件事。青荣君的本家听说他收了徒儿,要他过四日回去,青荣君问姑娘是否同去?”
薛让尘的本家……薛家。
薛让尘拜她为师时,尚且只是个村野里长大的薛家阿尘,无忧无虑的,他及冠那年,薛家来常音山找到他,他跟着薛家走了,半年后便去拜了别人。
之后柳晏如与薛让尘再无来往,并不了解薛家,只知道家族里似乎出了不少仙司。
鬼使神差地,她开口道:“去。”
许允风点头,“那我便回去复命了。”
薛让尘很快也传话来,让她收拾好,明日午后动身,直接回青荣山。
柳晏如和晴茵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她们在柳府本就是小住,没什么东西,庄子里的也大多身外之物,去了山上用不着。
及至深夜,柳晏如调动魂魄,飞回了殷牙州。
哪怕在一天前回过这个身体,然而再次停留在自己的身体里时,柳晏如却恍如隔世。
睁眼时,窗外的天色一如既往地浓黑。耳边的絮絮语声逐渐清晰,原来是阿兆在窗台边一个劲地碎碎念。
“你这人真坐得住……这都多久了,我走之前是这个姿势,回来后你还是这个姿势,你们人族都过得这么无趣吗?”
“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跟……哎呀,算了。”
“林卯安、林卯安,我原先急死了,现在都心平气和了……”
她翻身站起,近前,嗓音有点干涩,道:“有情况?”
她一下子飘过来,把阿兆吓了个半死,桃树苗上硬生生地蹦出来几朵花,抖一下便掉了。
阿兆说:“有啊!你现在倒是知道醒了!”
柳晏如左手穿过层层结界,拽了一下叶子,“快说。”
阿兆:“这是施虐——我又去桃林了一趟,我翻天覆地找了一天一夜,你说的那个地方……你之前找的那个地方,的确有古怪。”
说到这儿,他打了一个寒颤,神思似乎又回到昨夜的那一霎,不敢高声,只能悄声道:“那下面有一个坑,全是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