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喝牛奶吗?”银文洇轻声问。
银月白依然没吱声。
银文洇不等听到回答,径自取走了她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再一转身,两手握上银月白的手,亲密了片刻,又转移侵略地,轻轻拍着银月白的手背,“怎么不说话?是心里藏了什么事吗?我这段时间工作忙,倒是没顾上你,如果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是有疑惑,一定要和我说。”
有一瞬间,银月白甚至想撤回手。
从记事起,她就十分渴望亲近妈妈——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血脉相连,是不可分离的关系。
可大多时候,银文洇总是用一张冷冷的脸对着她,说话也没有情绪起伏。
好像她只是一个不得不带在身边的、多余的挂件。
不过后来,她也有过一些如愿以偿的时候。妈妈偶尔也会关心她,特别关心。
这一冷一热的,互相交杂,竟然还在银月白身上产生了一点儿化学反应。
有时候,银月白也会格外排斥妈妈的亲近。
例如,此时此刻。
良久,银月白倒吸了一口凉气,清了清嗓子,轻声说:“妈,我的朋友,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只是还没有醒来,”银文洇说,“等她醒了,我第一时间来告诉你。”
“不,”银月白掀了被子就要翻身下床,“我现在就去看看,我担心……”
不知为何,她的话说到一半,倏地哑了声。
余下的话挤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逆着她的所思所想。
银文洇扶着她站起身,毫无征兆地推翻了自己刚才说的话,“既然担心,就去看看吧。”
“妈……”
下一秒,银月白再次哑然,连“妈”也“妈”不出声了。
“走吧。”银文洇淡淡地说。
银月白没有拒绝的机会,只好被她推着,一路走到自己的卧室门口。
银文洇忽然停下来,往银月白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再走上前,推开房门,将银月白带进去之后,自己却退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银月白还没明白妈妈这么做是为什么,一步一挪地走向床边,脚下僵硬似铁。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不受自己控制,连脖子也倾斜不了,直愣愣地注视着前方,只能看见躺在床上的人的边缘。
那是颜花朝。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看不出哪里有好转的迹象,和银文洇所说“很好”完全不搭边。
银月白心一急,心脏忽然一下钝痛,不受控的感觉更加明晰了……她感觉到,自己的意思正在被一点点蚕食,脑袋越发沉重,晕乎乎的,像是陷入了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梦境。
以至于银月白目光发散,举起手时,都看不清原来手中握着的是一把短刀,火红的刀柄衬得握刀的手苍白可怖。
她举起刀,扬在空中,颤颤巍巍地停顿了许久,向着颜花朝的胸口,猛地落下。
意料之中的尖锐穿过皮肉的声音没有响起。
临危之际,颜花朝遽然惊醒,一把握住了将要刺下来的刀尖,顷刻间,鲜血涌出,溅在脸上,还有一滴落在她眼下殷红的痣上,点缀明媚,驱散了一室的阴霾。
银月白眼中红色乍现,太过鲜艳的颜色刺激到神经,令她清醒了不少,动了动嘴皮子,很想说话。
颜花朝瞧出了她的难处,淡淡地安慰道:“别哭。”
银月白眼中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蒙了一层水雾,一滴泪积聚起来,无声无息地落下,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一滴泪恰好和颜花朝眼下的血滴撞在一起,半清半红一相融,滚滚向下,流淌着说不清的滋味。
银月白终于裂开了嘴,若有似无地唤了声:“颜花朝……”
话音一落,跟着阖上了眼,再次昏睡过去。
再睁眼——是须臾之后的事情。
银月白又是一下睁开眼,从床上半坐起来。
门边又响起“咔哒”一声,银文洇推开门,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跟她说:“怎么,是做噩梦惊醒了?你隔壁的朋友也醒了,喝下这一杯缓缓,等会儿就可以去看她了。”
银月白愣愣地看着她,没答话。
现在倒是没有了被控制的感觉,是她无话可说了。
银月白耸了耸鼻子,察觉到什么,转头一看——熏香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