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花朝安静了片刻,幽幽地说:“你把称呼去掉,再说一遍。”
虽然不解,但银月白还是“听话”地再次开口:“我爱你。”
这回终于满意了。
颜花朝沉了口气,迅速甩开银月白的手,腰板一塌,顺手从旁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一只手没了关节似的,软塌塌地摇摆了两下。
因为抱枕挡住了她半张脸,说话的声音还含糊不清:“行了,你继续说吧。”
像是恩赦。
银月白觉得好笑,抿着发酸的唇角,隔着被子拍了拍颜花朝,仿佛是讲述哄睡故事的预告,“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颜花朝懒懒地搭腔:“说到了——两只狐狸、一只鸟,还有一条蛇,她们为什么不怕暴露自己。我有种感觉——她们的目的,很可能和这个“我什么”有关。眼下,比较重要的问题有两点,一、她们什么时候会再次出手,二……”
颜花朝说到一半,忽然面露难色,蠕动着又往被子里钻了一寸,声音更加模糊:“那个,白白,你真的不在意……你妈妈……站在了你的对面吗?”
那可是妈妈。
多少年朝夕相处的亲人。
虽然说……她们可能没什么血缘关系——颜花朝也确认不了这件事。
毕竟这“母女”二人都是蛇,如今这世界妖类稀少,说不定九转十八转的,还真是个逢年过节都不会交换红包的远亲。
银月白的亲生母亲……
当年,是颜花朝亲眼看着她去世,咽下了最后一口带着遗憾的气息。
也是颜花朝,从她手里接过了生命的延续,答应了会抚养她的孩子长大。
一晃数年,孩子长成了五尺之躯,却是越发不听话了。
往事浮现于颜花朝眼前,皆化作一声叹息,湮灭在不可追回的时间里。
欸?外面怎么这么安静?
等等,银月白好像又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这次倒是没有转移了,是直接沉默。
颜花朝竖起一对狐狸耳朵,探听了一会儿外面的情况,然后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撩开散落在眼前的碎发,正要开口,目光倏地定住。
银月白还是坐在床边,还是笑着的,只是不知为何,颜花朝从她的面庞上看到了一丝苦意。
见颜花朝冒出头来,她还有意压制了一会儿苦涩,张了张嘴,轻声说:“师姐,关于我妈妈……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一直以来……应该是从大学开始,我就能感觉到,每当说到一个特定话题的时候,你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是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吗?而这个话题是:我是人,还是妖?”
颜花朝靠在床头,与她对视一眼。
只一眼,就莫名有些心虚地挪开了视线,然后顺着床头,像软体动物一样流淌下去,半瘫半躺着,不动了。
银月白的那双眼睛,宛若秋日泛着薄雾的湖面。一眼看过去朦朦胧胧的,令人捉摸不透,好像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对任何事物都不在意。
可拨开薄雾一瞧,才能发现湖水的深邃与锐利。
尤其是在她动用妖力的时候,会有一抹冰蓝色凝在眼眸,琉璃珠似的,很漂亮,但多看一秒钟,仿佛就会被这双眼睛吞噬。
将神思与情感注入琉璃珠之后,这种感觉便更加明显了。
颜花朝心说:真是可怜。
她居然会有一天,害怕自己亲手教养出来的孩子。
颜花朝咽下一口空气,还有点紧张。
她忽然伸手过去,牵住银月白,借着银月白的力气,端正地坐起来,就是目光仍然不敢往银月白身上放,游移在房间四周。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拍了一下胸脯,对银月白说:“如果我说……你从来都不是人……你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