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至清明,天还有些冷,张莺挽了挽袖子,手放进盆中的那一瞬,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没热水?”
邓琼愣了下,抬步要往外去:“我去烧些来。”
“算了算了。”张莺拿着新手巾往盆里一放,拧了一把,擦了擦脸又洗一把,往窗外悬挂的竹竿上晾,站在屋檐下漱了漱口,吐进门前排水的小沟里。
邓琼洗完走出门,站在她的身旁。
她擦了嘴,放下木碗,往厨房去。
厨房就在正房旁边,茅草屋顶,只有一面做了墙,朝着院里面的那面没做墙,一眼便能瞧见灶。
张莺这会儿有些饿了,正想煮些吃的,锅盖一揭开,里头却装了满满一锅脏筷子脏碗。
她退开两步,转头吩咐:“去,将碗洗了。”
邓琼将袖子挽了挽,提着桶又去打水。
张莺看他没有推辞,便转身去寻粮食,可所有的碗柜都翻遍了,也没瞧见半颗米,更别说鸡蛋肉食了,墙角摆着的几颗菘菜也已经蔫儿哒哒的了。
“你们家的米呢?”张莺喊一声。
邓琼拿着手中的碗,正要转头回答,老二媳妇儿马氏从旁边的屋子里探出头来:“唉哟,老三身子好了不少啊,平时病病歪歪什么活儿都干不了,成了亲是越来越生龙活虎了,水也拎得动了,碗也洗得了了。”
张莺瞥她一眼,没有理会,只看向邓琼,又问:“米放哪儿了?”
“老三媳妇儿饿了啊?”马氏又笑,“米面这么贵重的东西可不能放外面,锁在公婆房里了,他们这会儿都去地里了,你要是饿了,去地里寻爹娘要钥匙。”
张莺往厨房外走几步,朝正房看去,果然见那贴着红对联的破旧木门上挂着一把锁。
她深吸一口气,回头拽上邓琼:“行了,别洗了!”
邓琼放下碗,小心翼翼问:“娘子,去哪儿?”
“问那么多干嘛?赶快把手擦干净。”
“噢噢。”邓琼就着土墙边挂着的抹布擦了擦手,那抹布不知用了多久了,乌漆嘛黑的,像是洗不干净了,但是干的,将他手上的水渍擦干了。
马氏还在房里窗口那儿看着,似乎是准备看好戏,细眉飞舞,打探一句:“老三媳妇儿这是要带着老三去地里寻爹娘啊?老三身子一向虚得很,你可走慢点儿,别把他累出个好歹,娘知晓还不得心疼坏了。”
张莺看她一眼,拉着邓琼纤细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诶?真要去地里闹了?”马氏自言自语嘀咕一句,叮嘱炕上的孩子一声,“你在屋里好好待着,娘去看看。”
她将鞋子一蹬,关上窗子,锁上门,快步往外追,不远不近跟在那两个背影后面。
“娘子,你走慢些。”没多远,邓琼已经喘起来了。
张莺扭头没好气瞅他一眼,却是松了手,放慢了些脚步:“走两步就喘,你还有什么用?”
他放下袖子,拉住她的手,一双桃花眼看来,眼尾天生带一点红,看着可怜极了:“娘子,不要凶我,好不好?”
张莺瞥他一眼,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沿着河向前便是村头,村头有一棵柳树,越过柳树半里路左右,有一处黑瓦砖墙小院,张莺推开院门,径直走进去,看向穿着背心在灶台边打铁的汉子。
“爹,来活儿了啊?”
张钊抹了把脸上的汗,将手中的钳子放下,穿好衣衫:“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张莺左右看一眼:“爹,有啥吃的没?我饿了。”
“有剩饭,我去拿几个蛋,给你们炒饭。”
“不用不用,鸡蛋就放在老地方吧?我自己去弄,你忙吧,你那活儿不能停。”
“你去捡鸡笼里新鲜的,我这两天还没来得及捡。”
“行。”张莺挽挽袖子,拿了厨房窗沿上放着的小筐,随手塞给邓琼,“拿着,一会儿递给我。”
邓琼跟在她身后,低声道:“娘子,要不我去捡吧?”
“就你那小身板儿,别被鸡叨了。”张莺一弯腰,钻进竹条围着的鸡笼里,接了筐,没一会儿,捡出满满一筐鸡蛋。
院门外刚跟来的马氏双眼放光,天呐,这么多鸡蛋,要是都是她的,那该有多幸福啊?
要知道她那个婆婆本来就抠得要死,又要给老三娶媳妇儿,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沾过荤腥了,昨儿办宴席,那群亲戚跟土匪一样,一点儿油星子都没给他们留下,几个孩子勉强分到了几坨肉,她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也不好跟孩子抢……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