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观槿站在门口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用铁皮搭出来的员工宿舍,里面只放了一张上下床,铁床还带着铁锈,上面还有用来垫脚的泡沫垫子,屋子里有些灰,看样子应该空了很久。
孟闻端着一盆水进来,蹲在地上洗帕子,准备把这间小宿舍收拾一下,这已经很好了,他和祁观槿不用去挤群体宿舍。
进工地时,包工头看着皱眉看着孟闻身后的人。
“不是,不是说是一个人吗?怎么变成了两个人?”包工头应煊有些疑惑,头上带着安全帽,身上的黑色背心前胸处已经有一团水渍,身上是早些年跑工地时练出来的肌肉,依稀可见。
“哥,我们是王哥介绍过来的,我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下工地干活,我弟弟是跟着我逃出来的,我得赚钱供我弟上学。”孟闻拉着祁观槿的手,眼神恳求。
如果这工地不能接受祁观槿,那他只好带着祁观槿一起去看看其他工作。
祁观槿有些忐忑,冲着对面作风有些粗犷的应煊笑了笑,“大哥好。”
“呵。”
应煊手指拿着烟,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成年没有哇?”
这小孩不用看就是没有成年,他点人时就注意到了祁观槿,工地里都是大老爷们,这小孩往这一站,到有一种狼窝里出了一个兔子的感觉。
祁观槿犹豫,“大哥你希望我成年没?”
孟闻握紧祁观槿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应煊有些乐,“行了,我也是看在介绍人是老王的份上,你叫孟闻是吧,带着你弟住进来吧。”他将烟头丢在地上,用皮鞋碾熄,满是灰尘的地上像是被打了一个补丁,焦黑的烟头随处可见。
“谢谢大哥!”祁观槿有些开心,自己和孟闻终于找到歇脚的地方了,他眼底的雀跃藏都藏不住,看得应煊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哥专门带你住工地,你怕不怕?”
“不怕啊,我哥在呢。”
应煊啧了一声,这兄弟两感情到很好,他偏头看着孟闻,“你在我这都是苦力活,赚不了快钱,但你要是好好干,别一发工资就乱花,供你弟弟上学没问题的。”
工地里干活的,大部分工人拿了钱往家里寄一部分,剩下的全输在牌桌子上了,环境使然,两眼一挣就是干活,每天忙到收工,回宿舍到头就睡,娱乐活动少得可怜。
除了打牌,就没有什么趣事儿。
应煊为人豪爽,一半奔着他来的只要人品不坏,他都收下,蹲过板房想要改过自新的,他也愿意给人机会,不少工人在他这儿其实过得很好。
他多余问一句:“你弟弟成绩怎么样?”
孟闻愣了一下,开口:“很好。”
应煊点点头,没说什么。
但在分配宿舍的时候,应煊单独将一间堆杂物的小房间分给了孟闻,“你自己搞一张桌子往里一放,你弟还可以在那学习看书。”
杂物间里集体宿舍和澡堂有些远,但好在是不拥挤大宿舍,孩子也能安静学习。
孟闻用帕子擦拭着架子床,床板上全是灰,祁观槿跪在床上努力用帕子拍打着床板,灰钻进鼻子惹得他一阵咳嗽。
他笑眯眯的看着孟闻,“哥哥,我们也有自己的小床了。”
孟闻将脏水泼在地上,用拖把清理一遍杂物间的水泥地,抬头就看到上铺的花猫。
白净的脸上全是黑乎乎的指印,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小脸脏兮兮的扒着栏杆望着他,“哪来的狸花猫,我这里可不收留小猫。”
祁观槿听出话头里的意思,转身对着窗户上的玻璃仔细照了照,圆溜溜的眼睛下,是一道道灰,他哎呀一声,想用手背去擦。
手还没贴到脸颊,就被孟闻阻止了,他皱眉,“别用手,你手也干净不到哪去。”
他转身拿了一张干净的毛巾,将人从上铺抱下来,“去外面厕所洗洗,都说了别让你坐那就行,非要逞强。”
祁观槿有些不服气,他好歹也是干过家务的,没回放假回家,总会抢着干活,都被妈妈笑着赶出去玩,但这些扫地擦桌的基本功还是会的。
“我也会干啊,哥哥你别嘲笑我!”祁观槿被身后的人推着走到门口,和正打算进门的人撞上。
孟闻脚步一顿,将祁观槿拉倒身后。
男人有些憨厚,满是茧子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挠头,脸上还有些红,身上带着一股酒味。
还没等孟闻开口,男人的嗓门震天动地,“小兄弟你是叫孟闻不?”
孟闻点点头,面上无波,“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有些自来熟的拍拍孟闻肩膀,“我听应大哥聊天时说了,你真是条汉子啊,带着弟弟出来讨生活,别的不说,老赵我服你!”
老赵也是做高空作业的,知道自己这里来人了,起先还有些不满,高空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应煊看出他的心思,喝着酒当着下面兄弟的面说了孟闻的事。
这年生谁家没有弟弟妹妹,工地上都是大老粗,在这里一呆就是好几年,跟着应煊做活,工资大多都是寄回去给家里小的上学,但像孟闻这样带着亲兄弟讨生活的,少有,不用想就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
穷孩子早当家,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难免对孟闻这对兄弟升起怜悯之心。
“我们给你找了一张桌子,让你弟看看合适不。”
祁观槿这才注意到走廊上有一张瘸腿的桌子。
缺了一个角,但看着很新,用东西垫着完全能用。
孟闻的声音带上一丝暖意,“谢谢赵哥,今后我会跟着你好好干!”
老赵嘿嘿一笑,拦过孟闻的肩膀向他传授经验,比如除了工地哪里的生活用品卖的便宜,去哪里可以卖到打折的水果以及哪家的小炒经济实惠。
孟闻听得很认真,甚至问了些问题。
祁观槿将桌子摆到窗户边上,找了一些废纸板找平桌面,塞到桌脚下。
老赵走时从兜里拿出一个灯泡,递给祁观槿,“学生崽读书仔细眼睛,这里的灯泡都是小瓦数的,你用这个。”
祁观槿接过灯,真心实意地冲老赵道谢。
一连几天孟闻都早出晚归,他得熟悉手里的活,高空作业容不得马虎。第一天上工时,老赵看到孟闻的脸色发青,把人拉倒无人处,有些严肃的问道:“小孟,你是不是恐高啊?恐高做这个很危险的。”
孟闻压抑住脑海中的眩晕,忍住呕吐的欲望对老赵说:“哥,我没事,多上去几次就好了。”
“小孟,这不是多上去几次的问题,要是你在空中出了事,是很危险的,我听说你为了省钱,连保险都没买。”
孟闻掐住手腕,生生将不适感逼了回去,“哥,再让我试试吧,说不定多上去几次就好了,要是还不行,你再给应哥说,到时候把我调去哪我都没意见。”
老赵没说什么,点头答应。
之后的一个下午老赵亲自带着孟闻上去几趟,时刻关注孟闻的状态。
从第一次的脸色发白,到最后一次镇定自若的扣下安全扣,孟闻靠着自己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恐高的问题克服了。
老赵蹲在一旁抽烟,对这个刚满二十的年轻人有些钦佩,这样的人去哪都会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