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圣上不知道啊,或是他不想知道,他就说那几个领了药材而没拿出成药的御医,是偷窃朝廷的药材拿出去倒卖。
谁敢说圣上在胡说八道?
陈不危等几个御医就被流放去净州了,闻听那地方瀚海千里,只有几个寥寥村庄,河里流的是沙子,天上落的是土!此去千里,多的是要命的地方,要命的事情,再想回到京城来,怕是很不可能了。
御医院也有了新规矩,领用药材是需要有方子的,方子上要写明了是谁开的,开给谁,病患是怎么个情形,判定是如何疾病,因何要用这些药,要用多少,要用多少……
总之被流放的御医们心情很差,留下来的御医们也被新规矩憋得深感头秃。
头秃就要抱怨两句,尤其是季御医,他是奉旨抱怨的。
他跟长陵侯说,如今御医院的规矩不比从前啦,用药难着呢,先时几个拿了药材又说不清药材去向的御医,都被陛下流放去净州啦。
长陵侯瞳子一缩,瞧着是很想问问的,但终于没有问出来。
季御医似乎无意地看了长陵侯一眼,然后端了一杯酒慢慢喝,边喝边叹气,仿佛他真的只是有点儿怕麻烦而已。
但他的发言,经了侍人转告到素婉那里,她就眼前一亮。
皇帝那一派里,还是有几个有点儿本事的人嘛!
素婉召集了药铺子的掌柜们,跟他们说,宫中都是这样管药材的,咱们要不要跟上圣上的指示,也这么来?
掌柜们不太乐意:“少夫人,宫中的药,都是给贵人们使的,总是有数的。咱们开门做官民百姓的买卖,来买药的可未必人人都有药方。”
素婉想了想,也点头,把所有的药都管起来,仿佛的确不大可能。
但那些有毒的,或是能凑出一方毒药的药,该管吧?
掌柜们这就不反对啦:谁天天去药铺子里抓一钩吻呢?有毒的药材,卖的原本也少呀,那都是要懂行的人炮制了才能入药的——至于什么砒|霜之类的毒物,朝廷是极严格盯着的,便是买一包回去药耗子,也要拿着里正摁过手印的条引来。
因此这就很好管起来,费的力既不多,又能很好地让少夫人高兴,为什么不答应呢?
“便是府里的人,要去铺子里索药,也定要记下来,报给我这里知晓。”素婉道。
掌柜们当然也就答应了,待出了门,才有人依稀觉得不对。
少夫人是想让他们管住有毒的药物,又强调这东西不能轻易流入府中去,莫不是她已然晓得,府里有什么人要弄些毒物害人?
这倒不是没可能的,侯爷最近有新宠,夫人却独自一人品尝着爱子去世的痛楚呀——换了他们去做长陵侯夫人,也会想把那两个小蹄子弄死的。
可两个小蹄子是皇帝赏的,那主持中馈的少夫人肯定不希望他们出事啊。彼时上头要是有怪罪谁的意思,她可不就倒霉了么?
大家都觉得自己明白了少夫人的心思,于是,长陵侯夫人派出去取药的婢女,便在几家药铺子里轮流碰壁。
有与她相熟的掌柜还要多说几句:“姑娘省省吧,如今少夫人不准咱们轻易将这些有毒的药材流出去,尤其不准流入府中去,您在我这里拿不到,去了那几家也一样拿不到。除非呀,是到别人家的药铺子买!”
婢女就去别人家的药铺子里买药去了,掌柜的则是派了乖觉的小厮,一溜烟儿跑去了侯府的后门,要求见少夫人身边的侍婢,把掌柜的亲笔信送过去。
素婉拿到那一封信,就觉得太阳穴跳得像里头闷着一只兔子。
她管得住自家的铺子,管不住别人家的,如今夫人手上多半已经有一剂毒药了,她会要对谁下手?
药铺掌柜怀疑她要弄死那两个美妾。
但素婉觉得,长陵侯夫人可以不这么干。
她是怕视如私物的侯府落入别人的儿子手里,那她只弄死一两个可能生儿子的人,有什么用呢?长陵侯又不是买不起下一个妾,再下一个妾——就是他被她吓怕了,不敢把妾接回来,那他也能在外头买座房舍,金屋藏娇啊。
想让长陵侯再没有别的儿子,那,长陵侯自己死掉才一劳永逸啊。
原先他们还有深情厚谊的,如今夫人却如何能不恨负心的杀子凶手?若是她能想明白长陵侯才是罪魁祸首,那或许是会做出一个好选择的。
但如何让她明白?
素婉正是想得头疼间,她的婢女,一个叫采薇的丰润小姑娘,快步走了过来:“少夫人,少夫人?”
“怎么?”她强打笑容,问。
“东边说,刘姨娘的癸水不至,说不准是有身子了……”
素婉霎时便笑不出来了。
这会儿有身子?
谢玉容出嫁的时候没有带娘家的婢子,派去东边两位姨娘那里服侍的,也都是侯府自己原先的奴婢。
她们能往她这里递风,如何就不能往夫人那里送消息?
她想了想,问:“癸水不至就是有身子了吗?”
采薇也不明白癸水与身子有什么关联,她摇头:“奴婢也不知晓呀,奴婢都不知晓癸水是什么呢。”
素婉道:“我知晓癸水,可是那不是时有时无的吗?唉,要不我去问问母亲罢,她必是知晓的。”
反正夫人一定会知道,那么,不如就当着她的面揭破此事。
免得她陷入愤怒,惹出什么大事来,反而放过了长陵侯这缺德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