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女儿都为他们累死了,他们这些不积德的东西呀!
至于谢氏走了,这侯府怎么办?
嗯,侯府?什么侯府?
长陵侯的爵位都没啦,那些个赐给他的庄子自然就要收回去了,他自己的铺子当然可以分给你们族中的人——是啊,你们完全可以为了争产业自己吵个鸡飞狗跳。
但你们可是被皇帝陛下厌弃的一族呀!
这产业,你们又能守住几天呢?
是啊,长陵侯夫人的离家出走,长陵侯本人的突然死亡,少夫人积劳成疾身亡,苏氏亲眷为了争夺财产闹得几乎反目成仇——长陵侯府的一切仿佛都带着奇异的晦气,一度成为了京城中各路闲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大家都以为,这会是今年最热门的八卦!
可是,就在区区两个月后,便无人能想起曾有一座倒霉的长陵侯府了。
那会儿,京城中的人,提到长陵侯府,也只能想到个“勾结藩王造反,家产被朝廷抄没”的二流八卦——他们有限的吃茶时间,要用来讨论皇家与北方边境的大事情。
那可是“几百年后,咱们这起子人骨头都烂了的时候,这事儿也要在史书里记一笔”的大事情呀。
先是京中有许多人传说代王要造反。
接着,远在塞北的代王听到风声,上书剖白。
可消息一传出去,那些虎视眈眈的北虏听说镇守边关的代王要走,胆子肥了,便敢入寇!
忠肝义胆的代王表示他愿为国死战,请皇帝成全他,天啦,这多么感人!
偏偏这会儿,皇帝拿出了代王养寇自重,勾结北虏的书信。呵,原来代王竟是个卖国的混蛋!
大皇子请命出征,叛军和北虏他要一起打!这才是英雄出少年哩!
然而据说太后被气病了,哎呀呀,儿孙相争,果然就是老太太最难过啦!
每一点消息,每一次转折,都是一场风雨。
京中每天都有关起门来哈哈大笑的人,也每天都有被砍掉他们不值钱脑袋的人。
人心或许还不算惶惶,但也的确是有太多人或深或浅地不安了。
在这样的时刻——有谁能记得这狂风暴雨来临前,掠过柳梢的、低飞的燕子——长陵侯府呢?
就连长陵侯夫人出家了的消息,也没有人注意到呀。
再有苏家的旁系亲戚们,他们纷纷忘记了自家曾有过的荣耀,而是闷着头回乡下做地主,那便更没什么好惊奇的了。
皇帝仁厚,没按他们九族的人口为他们扩建坟地,他们自然就该乖一点儿,往水里潜下去,潜得深深的。
这样才能不碍眼。
否则谁能保证,皇帝不会在某一天突然想到,哟,苏家还有这么多脑袋没砍呢,去查查他们有没有罪过——那,做过几代勋贵的人家,谁没有犯过一些欺男霸女的小罪呢!
且喜代王造反了呀,天下人都要准备打仗,谁还注意得到他们这一小家人。
只是苏家的庆幸,并不能让其他人也欢喜。
朝廷与叛军开战,纵然是有极正当的理由——可这理由也不至于能让叛贼代王的军士闻风而降。
每个敢追随反贼的人,都有一个博取从龙之功的伟大梦想呀!
更况代王积蓄这许多年的力量,自然不是一只软柿子。
即便皇帝将他的长子派上了前线,给了他很是充足的人、财、物——可这些东西,不过都是敬奉给战争之神的祭品。
神并不满足,神还要更多。
无数人家的儿郎倒在前线,这让京城里也不时多了些啼哭。
至于原本便住在前线的百姓,他们的哭声大半是传不出来的。
他们的男人也一样要在军伍中无声地死掉——与荣耀和力量无关,他们可能只是腹泻,可能只是饿了,但这样的小毛病也是致命的。
而他们的女人,“幸运”的能在可怕的侵害后活下来,跌跌撞撞逃进山里去,更“幸运”的则可以在侵害前死掉。
真正不幸的,便像蠕虫一样,拖着她们已经不再能站起来的身体,在被热血泞住的地面上,挣扎,呼痛,直至无法挣扎也无法呼痛,便那么永远沉寂下来。
至于孩子,老人,便是一个又一个气泡,似乎是存在着的,但你伸出手去,他们就破裂了。
也有人大抵是命中有极大的福气,他们能忍饥挨饿,又能躲过逡巡在旧日村庄里的豺狼虎豹,一路逃到京城附近。
他们还能看一眼太平景致!
看一看京中那些贵人,还活得很好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