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大伙儿只要都好好地服侍夫君,日子就出不了岔子。
苏惠就是这么……天真的一个人。
但她的婢女未必这么以为,见主人没有喝止她,嘴里更念着“凭着一张狐狸脸”“还不是行院里学的脏功夫”“整日里咿咿呀呀唱着些人听不懂的曲儿”“脚缠得好怎的,揭开那裹脚布臭死个人!”
这说的自然不是一个人——阿英就像是一个连弩,哒哒哒将后院里有个身份的妾室都扫了一遍。
归根结底,都是狐媚子坏!
但待素婉回了自家大院里头,那些个狐媚子又都规规矩矩来见她了。
说是听闻大娘子为她们求子,累晕在梅隐庵里,心里都不安,怎么也要来侍疾的。
素婉瞧着她们,倒也不觉得哪个瞧上去格外不像话了。
但阿英有不同的意见。
“呸,无非是大爷过会子必来大娘子院里,一群蹄子,指着趁机在大爷跟前卖个好呢。”阿英说。
素婉没说什么,她看着外头的女人们,有的在和她的婢女攀谈,有的指挥自己的婢女放下送来的药材,有的熬了浓厚的老鸡汤来,也有的在牡丹花边斜站了,说是来瞧她的,可目光直往院门外溜。
说不清她们是怎么看原主的,是喜欢,是不喜欢,是怕,是想利用——大约都有可能。
但当那杨二爷出现在院中时,素婉便晓得,他对原主的看法就很纯粹。
一定没什么男女之情的。
他来瞧她大抵也是因她做了多年的贤妻,不敢说知心解意,到底是个能为他打理整个后院的好人。
她若是真有了什么大病,甚或倒霉到去寺庙里也中了暑气,不幸一命呜呼,杨二爷一时怕还真找不到下一个如此贤德的妻子。
是而他进门时,是准备好了紧皱的眉和沉沉的脸色的,准备呵斥一两个倒霉的婢子,以“你们这些废物伺候不好大娘子”的说法,证实他是这个府上最关心大娘子的好人。
他甚至还亲至榻前,温柔地携了素婉的手:“你且好生在家,没事往那庵里走什么?便要听经变故事,叫姑子来咱们门上也可,何必辛劳你大娘子跑来跑去的。”
素婉看着那只手。
肥白细腻,十根指头上都带着黄金或玉的圈子。
挺晃眼的,看着叫人恶心。
她不动声色地抽出手,道:“夫君迟迟未有子息,奴怎得不着急,怎能不求神拜佛呢?既然是求到神佛跟前,自然是要亲去,否则岂不失礼。”
杨二爷听到“子息”和“着急”,关切里便掺上了一丝尴尬。
而阿英在旁,颇不满地补充道:“大娘子去求菩萨是刺了自个儿的血写的经呢,她发了愿,只消后院的许多娘们,肚皮里添哪怕一个男丁,她都去给菩萨铸金身哩。”
杨二爷一怔,倒是有点儿感动了,看向素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温情”:“倒难为惠娘这样贤德!”
素婉一脸惭愧:“奴自己无所出,难道还能妒忌姊妹们吗?”
她看得分明,她提到自己无所出的时候,杨二爷的表情就又有那么点儿不自然。
这个人在外人跟前自然是又凶又横的,在自己家里则很乐意扮演一个很主的一家之主:他要威严,要肆意,也要对妻妾们体现出一点温情的。
但对着“妻”,这份温情就只能完全来自于礼法赋予她的体面。
连素婉这么个初来乍到的外人都瞧出来了,杨二爷这是半点儿不想和苏惠亲近,更别说做生孩子的那一桩事。
对一个色中饿鬼而言,这正常吗?
她突然就想起自己穿越前那个可恨的声音说的——不下蛋的丑母鸡。
莫非苏惠真丑?
素婉对美丑其实并没有什么极强的分别心。她这几辈子活下来,见过相貌最平庸的人,也称得上一句五官清秀。
一个人能有多丑啊。
可是待杨二爷走了,素婉叫阿英端了镜子来,看着那里的那张脸……
只能说五官俱在,并无缺损,然而实在算不上有什么美貌可言。
没有一处好看的,只是十分温和好性儿。
杨二爷娶苏惠一定不图美色,那图什么呢?图钱财?
苏惠娘家是商人,又只有一个哥哥,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哥哥家,也是无儿无女。
“阿英,把我的嫁妆单子拿来。”素婉说。
阿英怔了一怔,才答应下来,取了钥匙出去,不多时捧着一叠册子,进门来。
素婉只翻了一翻,便抿住了嘴唇。
苏惠的嫁妆真多,并且,在她的记忆里,这些嫁妆但凡能变卖的,都贴补给杨二爷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