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的工作人员整理了季行明留下的私人物品,其中还有两万存款,通知季行之过去签字确认。
季行之接到通知后,恍恍惚惚地过了几日,社工又打电话过来催了两三次,他才找了个空闲去了办事处。
除去出租屋原本的家具和设备,季行明留下的私人物品不多,基本都是杂物,包括被褥,衣物,旧手机,还有一个破烂的皮夹子,唯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那两万块钱吧。
季行明的死因是脏器衰竭,感染了新型流感病毒后没有及时治疗还生生饿了好几天。
季行之有理由怀疑季行明是故意的,最后预感自己快死了就叫救护车来收尸,否则不知道得臭多久才有人知。
此外,他还惊奇地发现,原来季行明的住处离自己家不远,就隔了几条街,但他回想起来这些年路过那儿几次也没有发现。
没人知道季行明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在季行之的印象中父亲应该是个暴戾的酒鬼兼赌徒,然而他端详着手里的物品,感觉这人死前似乎改邪归正了那么一点点。
毕竟季行明没给他留下一屁股赌债,还能存下两万块钱也够让人意外。季行之确认过,那居然不是赃款,而是切切实实打工攒下的积蓄。
意外飞来一笔横财和死了亲爸,季行之不知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他被社工催着赶着跑了好几趟才补齐材料办完手续,那段时间浑身乏累。
可直到事情处理妥当,最后结束的时候他也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反而更沉重了。
季行明的遗体在防腐处理后被送往秦海医科大学,存放在尸体保存馆里。季行之每日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是他离父亲最近的距离。
然而他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季行明的遗体,直到学校通知,遗体将在今天进行解剖。
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父亲的机会。
作为一名神经外科研究生,对临床解剖早习以为常,但是当季行之穿着防护服进解剖室看见季行明遗体的时候,还是产生了应激反应。
那是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让他不得不承认亲子关系的事实。这个从未给他零星半点父爱,还给母亲带去诸多痛苦的男人,再见面时已成了大学里令人敬重的大体老师。
季行之慌张无措地逃离了现场,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离开尸体保存馆,回过神来时人已在门口旁边的树下。
他面如白纸,眼眶发红,撑着树干,不住地干呕。
顾风曾说尸体保存馆旁边这棵树被人踢断过,此时望去,确有一处枯萎坏死,无法生出新的枝桠,就好比这世上有些东西,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是不可再生,不可嫁接,不可弥补的。
季行之不知道普通人家里死了父亲应该是什么感觉,是否痛心入骨悲哀恸哭,而他既感觉不到痛,也什么都哭不出。
之前母亲的老男人死的时候,季行之还掉过眼泪,但对于亲生父亲却没有。
也许他并不觉得父亲已经死了,因为在他的生命里,本来就没有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