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侧的通道通向现世,浦原商店的屋檐在虚空中时隐时现。
“若选择新生,你会如晨露般纯净地活着,不必知晓自己曾是神明的碎片。”
祂指尖轻触漂浮的星尘,“但代价是...与过往彻底割裂。关于浦原喜助的一切记忆都将消逝,而他的世界里,也将永远抹去你的痕迹。”
“现在…”祂俯下身,声音融入星海变成耳边的私语,“做选择吧。”
安野从梦中惊醒,指尖下意识地揪紧了被单。棉布的粗糙触感让她稍稍安心,至少此刻,她还真实地存在着。
窗外,明月依旧高悬。
她缓缓抬起手,月光穿透她透明的指尖,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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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在干什么?”
七亚的声音突然从屋檐下传来时,安野正卡在瓦片缝隙里进退两难。她的左腿滑稽地悬在半空,裙摆沾满了青苔的湿气。
“我、要、上、屋、顶。”她一字一顿地说,手指死死抠住松动的瓦片,指甲缝里塞满了经年的青苔碎屑。
七亚不耐烦地抱起手臂:“所以?”
“看月亮啦看月亮!”她倔强地仰起脸,耳尖微微发红。
“哈?”七亚夸张地挑眉,“三更半夜的,你爬屋顶就为了看月亮?”
“要你管!”
瓦片松动的声响打断了她的话。
下一秒,七亚已经拎着她的后领跃上屋脊,动作粗鲁得像在搬运一袋大米。
“真是麻烦…”他拍了拍打袖口的灰尘,“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安野默默整理着被扯歪的衣领,没有回答。她只是仰起脸,让月光洒进瞳孔里。
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某个总在深夜独自仰望月亮的男人,让她也开始迷恋这片清冷的银辉。
七亚盘腿坐在潮湿的瓦片上,突然用脚尖碰了碰安野的鞋:“喂,再让我看一次你的记忆吧。”
安野的肩膀瞬间绷紧:“变态吗你?整天想着翻别人记忆。”
“说不定能找到你灵魂崩解的原因。”七亚歪着头,月光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银边,“反正你现在透明化的又不是脑子。
沉默在夜色中蔓延,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
“…是店长让你来的?”
“…嗯。”
“有什么可看的?”她轻叹,“反正,我们都是被命运扔在岸上的烂鱼罢了。”
“就算是烂鱼…”七亚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目光灼灼,“也有权利知道自己属于哪片海域。”
夜风掠过屋檐,捎来庭院里凋谢的夕颜花香。
“七亚,”安野的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如果你生命只剩最后几天,你会做什么?”
七亚仰躺在瓦片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满天繁星:“大概…会把所有想干不敢干的事都试一遍。”
他掰着手指数道:“往浦原的茶里倒辣椒酱…”
“去尸魂界偷总队长的羽织…”
“在朽木队长的报告上画乌龟…”
安野的白眼翻得极其夸张:“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
“还没说完呢。”七亚的目光落在她逐渐透明的指尖上,“然后…把欠你的那顿章鱼烧补上。”
安野忽然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地划破夜空。
“那记得多放木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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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野曾以为自己不惧怕死亡。
毕竟人们总说,死亡有两次。
第一次死亡来得悄无声息,人们美其名曰“成熟”。
当玫瑰的芬芳不再让心跳加速;当情歌的旋律变成无意义的音节;当爱人的面容在记忆中褪色成模糊的剪影——
她便知道有什么东西死去了。
这种死亡没有心跳停止的戏剧性,它安静得像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深深浅浅的印记。
她依然行走、进食、交谈,却早已成为一具会呼吸的墓碑。
第二次死亡人们称之为“解脱”。
当生前最爱的茶杯被束之高阁;
当枕头上不再保留头型的凹陷;
当最后一个记得她名字的人也开始混淆她的模样——
她便开始从世界上缓慢褪色。
但没人告诉安野第三次死亡。
是当七亚固执地每天为她更换花瓶里的野花;
是当夜一故意用尾巴扫过她透明的手腕;
是当浦原的折扇轻轻敲在她额头,力道比羽毛还轻……
所有她以为早已埋葬的情感,
都在记忆深处,
轻轻眨了眨眼睛。
原来最残忍的死亡,
不是终结,不是遗忘。
而是当所有墓碑都风化成沙,
当所有痕迹都消逝殆尽后,
那个已经死去的灵魂突然记起——
自己曾经
怎样炽热地
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