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侧回头,看了一眼梅宵,淡淡地开口:“不知。”
16
我喊梅宵借一步说话。
四里无人,我问他:
“听闻谢逸在两个月前四处搜寻炉鼎。你为他找过许多。”
“其中包括我么。”
也许是问题过于尖锐,梅宵不作一言,沉默以对。
良久,他才点头:
“原本并不包括,后来阴差阳错。”
我忍住一切情绪,心道只是心平气和求一个真相:
“那当初你是想同我双修,中和魔息?”
梅宵失笑,“当初,是的。”
我转身离开前,梅宵又开口叫住我:
“宋遥,不管你信不信。”
我没有回头,只听得他在我身后道:
“毒不是我下的。”
17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两位师哥既发现了我的踪迹,我理该同他们一道回青城山。临行时,我决定再去看望师妹小白兰。
经过白日的闹剧,我的身份秘密在桃花榭不胫而走,玉篱见到我时,语气也多了几分尊重。
我进到师妹所在的居室时,玉篱正在以水点符,种入她穴道,为她治伤。玉篱手法实在是行云流水般的娴熟,显然是格外通晓符篆一道。
这让我不禁联想起典籍有述:
生死魔符,以水化成,种入穴道……
也就是说只要有了生死魔符,又会种符,不管符是不是那人自己所制,都可以下毒。
18
玉篱在这时开口,打断我的思绪:
“师尊早已有了走火入魔的迹象,原想以小白兰为药引,命大师兄给她暗中下生死魔符。但大师兄知道我对她有情,便找到我,将符交给了我。”
“他说,‘师妹,师命在上,遵是不遵,为兄便交由你决定了。’我得知此事,恨极了那老魔头,冲动之下找到他房中理论。”
“我理论数次,都是无果而归。又一次我竟同他争执起来,大打出手,恨不得当场碾碎他灵盖。然而我终究功法不济,若不是大师兄及时赶到,恐怕我要被那老魔头一掌打死。”
“我是夤夜悄然潜入老魔头的房中,大师兄则是闻声堂堂正正赶来。因此门中上下也有流言,说是大师兄同师尊早有争执。以至于后来大师兄为你医好了生死魔符的毒,老魔头大怒之下又同他大打出手,同门便都认为是大师兄欺师罔上,已经违逆多次了。”
我诧异地打断她:
“是他医好的我?!”
玉篱点头。
“那他为何下毒?!”我简直不解,“是谁下的毒?”
这次,玉篱没有回答。
19
回山之前,两位师哥确认小白兰的确不能远行。无奈只能让她留在桃花榭先治伤。
我隐匿身上魔息,声称自己重伤在身,道心尽毁,很是柔弱。他们闻言将信将疑探了探得我脉息,的确道心尽毁,灵根尽废,大略是毫无自保能力了。二人便赁了马车让我乘坐,他们则骑马伴行。
天水一碧,清风习习。
我挑帘看向车外风景。
这不是回青城山的路。
20
“师哥,我们是不是走错了?”我掀开车帘,佯作天真,似从前那般亲切地唤他们。
毕竟我们一起长大,从前我绝不曾想过这样的师哥会算计我。
他们二人徐徐勒马停住,周遭静得诡异。
“宋遥,你叛出师门,同魔门苟合。”大师哥正义凛然的声音响起,“师尊年事已高,被你这孽徒气得伤了根本,如今闭关。今日你交出掌教信物,我们便依然以兄弟待你。”
我看他二人脸上没有半点玩笑之意,便试探道:“师尊授我掌门人信物,是让我下山寻得破镜功法。若我寻得,便由我承继师尊衣钵……”
不待我说完,二师哥已拔剑出鞘:
“什么师尊亲授信物,你怕不是偷盗了信物!速速交出来,否则,我们兄弟便要替师尊清理门户了!”
“我不能交。”我语意坚决,很快激惹得两位师哥已经摆好了松山剑法的起手式。
多么讽刺,这剑法是青城山的绝学,从前我们一道修习,三人成阵。
为寻找破镜功法一事,还在师尊面前三人互相谦让,最后师尊却决意让我去,只道此去凶险。两位师哥还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务必小心。兰陵、汝南多魔修,他们握住我的手要我好自珍重。
“师哥。”我冷声唤他,“二位师哥真要如此么。”
我正暗自运气,打算同他们大打出手了。以我今日觉醒之力,两位师哥是绝无胜算的。
却不料一个黑影先我一步飞掠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二人打昏过去。
极强的魔息笼罩而至,路边碧水为之一荡,激起涟漪阵阵,粼粼不定。
看清了来人,我忍不住一哂,“想必,不是偶遇。”
梅宵一笑:
“巧了,真是偶遇。”
“小师弟,我修的是无情道。你我不过睡过一回,怎么可能就因为此事,我便特意追你追了十五里地。”
梅宵把玩着马鞭,漫不经心说。
我不由笑了:“说得也是。”
不过真的很巧,他也去青城山办事。我们拖着两个昏迷之人,一路竟然都无话可说。
他一直送我到青城山山脚,临别时问我身体如何。得知我一切都好,魔息安分,没有走火入魔的迹象,他便温和一笑,笑意未尽时调转马头,没一点迟疑,往来路策马而去。
空山新雨,万里清光分外澄鲜。弥望青苍微黄,却无一点尘滓。
那一骑玄衣渐行渐远,很快没入林间,卷起萧萧黄叶。
我原以为,这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然而很快梅宵便修书一封给我,说我与他既已双修,则每三个月必要见面双修一回,否则我们都有可能被魔息反噬。
我将信将疑,直看至信末,他写道:
本座修的乃是无情道,虽不愿同你牵扯,但实在别无办法。
天寒露重,书未尽情,盼君珍重。
我查了查古籍,似乎确有此事。我真是无语,只剩叹气。
听闻梅宵这一趟回去后,闭关了三月有余。再出关时,已是水云天的新任魔尊了。
纵然魔门名声不堪,但水云天这般改朝换代的大喜之事,玄门百家还是要去庆贺一番,给自己挣一挣面子的。
师尊羽化仙逝,我已是青城山掌教,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不承想,我们又得见面了。
……还得在这等大事上,避人耳目,行一夜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