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真不渴,我就是没想到,这沾血的衣裳,沈大人您平日都是自己洗?”
谁知道这句话张拙用了多少勇气才能说出来不那么磕磕巴巴,却没想到沈弥只是咧出一嘴牙,笑眯眯地坐在了他对面的椅子上,掰着手指头给他说起了自己动手的好处。
“你看,我的飞鱼服那可都是陛下赏的,上面用的不是金线就是银丝,沾了血的锦缎本就难洗,再交给那些粗手粗脚的人我可怎么放心?”沈弥拉过桌上的那壶茶,也从一旁寻了个更大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待一盏茶下肚,她才接着道,“这清洗带血的衣裳可有讲究,要用冷水泡,要加盐,还得用萝卜擦…..”
她絮絮叨叨地和张拙分享着处理血衣的经验,全然不顾别人用不用得上。直到这壶金贵的茶被她自己小口小口地品完,院外才传来小冯公公宣旨觐见的声音。
“你可听清楚了,只叫了我一个?陛下知道知白公子也在我这儿吗?”
“爷,奴才听得真真的,小冯公公只说喊您去。”
阿宽不解沈弥为什么会问他这样的问题,但还是不敢马虎,将小冯公公的原话又向沈弥重复了一遍。
沈弥气的想笑,武安帝这回果真是装昏,不然不会放着会医术的步虚山弟子不喊,只巴巴地叫她快去。想必他当时确认自己手里拿到了死证,又不愿在朝会上和前朝大臣们讨论大长公主的功过,才演了那么一出恶心至极的“好戏”。
此时武安帝急着喊她过去,应是想从内廷下手,利用那份血书将此事办成铁案,倒时任前朝众臣再如何辩说,也难以转圜。
沈弥理了理思绪,转头又向阿宽交代了几句,最后不好意思地冲张拙笑了笑,说道:“你要出宫吗?我让阿宽送你回去?”
“没事,你先去见陛下,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有话要对你说,我就在东宫等你。”
沈弥没有接着问张拙还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又为什么刚刚没有找机会开口。她只是在他那种和张阁老颇为相似的眼神中,缓缓颔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
宝华殿内,冯栾跪在塌前给武安帝喂着安神药,小冯公公侍立在一旁亲自捧着托盘,片刻不敢懈怠。
沈弥刚进殿中,用余光打量了一圈,没见到张阁老身影,就连平日最常爱凑热闹的曹安也不见踪迹,她心底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对劲,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按部就班地跪地给武安帝请了安。
“起来吧。”
武安帝被冯栾扶起身靠在软垫上,冲沈弥摆了摆手,沈弥却没有起身,只是跪在地上搓着袍角,看上去难掩不安。
“微臣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
武安帝忽然语调上扬,夺过冯栾手中的汤盏就砸在了地上,碎瓷片混着药渣落在沈弥脚边,她却没有挪动分毫,只默默地承受着这位天子的怒气。
冯栾俯身上前替武安帝顺着气,待瞧见陛下眼底的怒意因沈弥面上显露出来的那点惊惧而散了些许,才开口劝道:“陛下,沈弥年纪尚轻,做事难免不周全,您千万别为她动气。”
说完后,他起身望向沈弥,又接着道:“这么大的事,你直接拿到大朝会上来说,大长公主同陛下可是血肉至亲,一时之间你让陛下如何承受?”
呵,字字句句像是为陛下考虑,实则何尝不是怨沈弥没提前与他通气,如今这样说更是变相地往武安帝心里埋进一根针,说沈弥没有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乖顺听话。
“陛下,臣昨夜才拿到梁凤华手中血书,连夜入京只为早日让陛下知晓。何况这等谋逆大罪,陛下可以顾念血肉至亲,但身为人臣,沈弥不能让您陷入两难境地。”
言罢,沈弥抬袖俯身,重重叩首。
“臣斗胆,替大夏百姓,揭露梁凤华的狼子野心!”
一席话说得有理有据,字字都说到了武安帝的心坎里。
大夏百姓都知道他当年是因先太子剿匪意外战死,先皇太孙又太过年幼难堪重任,后来在梁凤华和沈崇一力支持之下,才得登大宝。
若他下令害死大长公主,无论安排得再周密,百姓眼里他都会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也是他一直犹豫不决,在沈崇死后还一直未对大长公主动手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