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扯了下唇,想起下午严燊刻意打来的那通电话。
“之前那个答案,你可以再想想。”
“没有必要。”他告诉他。
确实因为他的关系,让她承受了超额的恶意,举手之劳,也不过是见不得后辈因为自己随口的一句话而倒下。年轻人偶尔踏错一只脚,应该值得一次原谅。
夜幕笼罩着整个小镇,窗外蛙鸣声声,是夏日在尽情奏鸣。
盛意拉上窗帘,放任自己沉溺于黑暗中。不想被人触碰,也不想触碰任何人。
其实,今天她应该高兴的,只是,在喜悦涌上来之前,无力和颓丧已率先将她席卷。
她埋着脑袋,将红姐说过的话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你知道自己上了行业黑名单吗?”时间不多,红姐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重点。
“什么?”这么稀奇的词汇,似乎离她有点远。现在想来,当时她的表情一定蠢得“可爱”。
从见到盛意的第一面,罗红玉就好奇,为什么从来没见她在这个圈子里出现。后来看她乘风而起,也就放下了这一点好奇。上次短暂的交集,又让盛意重新进入她的视线里。
一个很巧的机会,让她知道了一些本应尘封的往事。
黑暗里,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盛意瞬间从回忆中回神,绷紧了神经,听到有脚步一步步朝她的卧室接近。
然后是一道男声。
“有人在吗?”
微哑的嗓音,盛意认出,是老钱那大侄子的声音。
“干什么?”一下午没喝水也没说话,嘴巴快要粘到一起了,她以为自己用了很大劲,其实声音瓮瓮的,压根传不到外面的人耳中。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边。他在敲门。
盛意连忙扑过去抵着房门。门把轻轻转动,卧室门没有锁,盛意提着心,扬高声音,“我在里面。”
手上没有镜子,但她知道,自己现在一定见不得人。脸上很油,头发也乱糟糟的,如果被人拍到,又是一张绝佳黑图。
外面静了静,过了会儿又问,“吃饭了吗?”
被他这么一问,盛意才想起来,自己还是中午吃过。越想,越饿。她摸摸肚子,“我等会儿就去做。”
房间里关着灯,黑漆漆的,温时礼又试着推了下门,盛意直接从里面反锁,“你回去吧,别管我。”
总是上扬的尾音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像是小狗垂下的尾巴。她说着拒绝的话,声音里却尽是挽留的腔调。仿佛在说,别走,不要留下我一个。
“关在里面做什么?”温时礼耐心很足。
盛意想继续劝他走,又悻悻地闭了嘴,没有再说。
门外静静的,过了会儿,她不放心地确认,“你还在吗?”
“没有。”门外有人说。
盛意“噗”地一下就笑了。
黑名单又怎样?至少,此刻,还有人愿意陪着她。在这样的暗夜里,找到她,告诉她,并不是她一个人在苦苦挣扎。
两人隔着一扇门,各自沉默着。许久,盛意又开口,“你饿不饿?”
温时礼提醒她,“我刚刚吃过,你想吃什么?”
盛意诧异,“你会做?”她还以为是他三餐不能自理,所以她才会出现在这里,接管他的看护之责。
温时礼默了默,“简单点的。”
盛意了然,估计是厨艺不太行,这会儿看她伤心,准备硬着头皮上阵。别说,还挺贴心。
这么想着,阴郁的心情都好了些许,她拍拍屁股起身,“已经很晚了,我吃泡面就好。”
“不太营养。”门外的声音显然不赞同。
上学那会儿不知道吃了多少泡面,盛意才不管他,振振有词道,“垃圾食品吃了心情好。”
她打开门,瞥了眼不远处沉默站着的人。被光一照,她通红的眼睛就无所遁形。
盛意仓促地别开眼,即使在最亲近的朋友面前,她也不习惯暴露自己这样糟糕的一面。
不过反正以后他们也不会再碰面。这么一想,她又放松下来。
温时礼仿佛没有看出她的不对,“不是说要吃泡面?”
“吃啊。”盛意循着记忆,翻出压箱底的库存,等面饼泡开的过程中,又觉得有点没劲,“要是有酒就好了。”
赵婆婆一个人住,盛意印象中,好像没在家里看到过酒,但是,这个念头一冒头,就怎么也止不住。
她回过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瞧,“你家有没有?”
有自然是有的,但她一忽儿高兴一忽儿低落,明显是借酒浇愁。温时礼蹙着眉,正想拒绝,盛意明白过来,扁扁嘴,小声说:“知道了。”
不喝就不喝,省得还要惦记欠他一瓶酒。小没良心的,真是白给他做饭了,一瓶酒都舍不得。
她嘴上说没事,动作却显然不是那么回事。揭开泡面的盖子,愤愤地戳着碗里的面条,眼睛里流露的都是谴责。隔着这么一点距离,温时礼都怀疑自己是犯了什么滔天罪恶。
真是个装委屈的个中能手。
他无奈地起身,回了自己的院中。
凌晨四点,盛意抱着脑袋从沙发上爬起来,迷糊了一阵,才想起自己现在身处的环境。
桌上的泡面盒已经收拾好,酒瓶的影子也没见到,就连垃圾都被整整齐齐地打包丢掉。但昨天发生的一切,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像电影切片,在眼前不断闪回。
“天杀的,为什么要给我酒!”她很想冲过去,抓着大侄子问问为什么。那个撒酒疯的人,真的是她么?
呆坐了会儿,盛意终于接受现实,重新打起精神,爬起来洗头洗澡,换掉汗湿的衣服,又将行李全部清点打包。
伴随着晨光,她轻轻将门阖上。紧闭的院门,默默注视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
昨晚老钱就给她发了微信,今早岚姐会带着三姑妈回来住,既然大侄子有人接手,她的任务也算圆满结束。稍微早退一点点,应该也称不上提前开溜?
她在脑中不断给自己找着借口,又想说,等下次看到老钱,或许可以让他帮忙给大侄子带一瓶酒。
盛意靠着车窗,慢慢作别这个渐渐熟悉的地方。
有人清醒着离开,有人满怀期待地归来。枝头的小鸟无知无觉,照旧在窗外放声歌唱。
温时礼在叽叽喳喳的声音中醒来,脑袋钝痛,似乎一晚上都在做梦。就连梦中,都是她垂泪的眼睛。
他不知道昨天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但可以肯定,在她身上,发生了一些不那么好的事情。
迷迷蒙蒙,天光大亮。
温时礼在床上躺了会儿,正准备起身,隔壁院落突然传来一阵欢呼。
他凝神细听,似乎再也没有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