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一巴掌扇在他脸上:“逆子!”
父子俩都红着脸死盯着对方,裴云徵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冷冷问道:“我真是你儿子吗?”
裴朔怒道:“混账,你在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儿子,你为什么从来不陪我,也从来不会好好跟我说话,你除了会打我,真有好好教过我吗?”
裴朔回道:“我打你,你都这么混球,我不打你,你岂不是要上天。”
裴云徵慢慢从裴朔身上爬起,他昂着桀骜的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原来在父亲眼中,我一直都很坏。”
“你不坏吗?你三岁起便养得一身骄奢之气,五岁学会打马吊,六岁便出入赌坊青楼。”
裴云徵不服气道:“我不过是跟着去蹭吃蹭喝,我当时一个小孩子,我能懂什么?我去了又能做什么?父亲,你为何总拿出来说?”
裴朔打断他:“等你什么都懂了,那就晚了。”
裴云徵气得扯了扯衣服腰间的带子:“真是搞笑了,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细数这襄灵城哪家官员的儿子没有几件消遣玩乐的事物?我连给娘打个玉石桌子都要平白挨你一顿打。”
“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儿,看来我是白打你了,玉石桌子你从哪运来的?耗了多少人力物力?你说!”
“玉石花得是我们家自己的银子,工人的钱我一分没少付,敢问父亲我有什么问题?”
裴朔见他冥顽不灵,从地上爬起来后又追着裴云徵在房间里打了好几圈。
裴云徵干脆不跑了,他笔直地站在那任凭裴朔打骂,他表态道:“你少跟我扯东扯西,变着法的想揍我,我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娶柳砚词。”
裴朔心头的那把火又窜了上来,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柳大人与我乃是生死之交,他又曾救过我的命,我裴家绝不能毁约。”
裴云徵冷冷地看着裴朔:“别人于你的恩情,你为什么总拿自己的家人去填?”
姜燕莹闻讯赶来时裴云徵已经人去楼空,被摔坏的房门就像她那双残腿摇摆在半空中,裴朔蹲在地上十指交错捂着脸。
襄灵城很繁华,也很凄冷,裴云徵提着酒踉踉跄跄地走在大街上。
木瞳追到院中看到马厩空间,便知道裴云徵骑马走了。
此刻裴云徵不知道是自己牵着马还是马在牵着他,他半闭着眼睛一路走啊走走啊走,走进了一个穷巷子里。
他皱了皱眉头,
太破了!
这里恐怕是襄灵城最穷最破的地方了。
他将马栓于小院外面的海棠树下,纵身一跃爬上了树,这棵树正好对着柳砚词大敞的窗户。
裴云徵没看到里面的画面还好,一看到酒瞬间被惊醒了。
画面太辣眼睛。
他先是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无精打采地趴在垃圾堆里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接着他看到她把垃圾堆里的其中一个被黄油纸包裹的东西拿回了床上——是个硬邦邦的煎饼。
她揭开纸皮吃得津津有味,摇头晃脑。
裴云徵眉头皱得比八十岁老爷爷的皱纹还要多,手指忍不住在抠树皮。
接着他看到柳砚词将剩下的黄油纸随手扔下了床,它飘啊飘,飘到了一堆的书上。
裴云徵简直是要疯了,心道这女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柳砚词擦了擦嘴,心想人果然不能破戒,以往她一天吃一顿时到了晚上也不会觉得饿,今日下了馆子肚皮却像是敞开了似的,怎么填都填不饱。
晚上回来时,柳砚词经过巷子口发现多了一家煎饼摊,那老板是位年轻人长得还不赖,柳砚词顿时心情大好,站在那多看了煎饼摊老板几眼,顺便还光顾了他的生意。
柳砚词哪知这样好看的人煎出来的饼竟然是那样的难吃,那味道就像是含了一口石灰土在嘴里,她想也没想便包好扔进了垃圾堆里。
待到晚上夜深人静时柳砚词的思绪情不自禁跳到了那张饼上,她的脑子各种画面涌现,她想起了厮杀、战火,想起了曾经行军打仗挖野菜抠树皮吃的日子,那时候多少人想吃这么一块饼,有的人甚至为了一张饼去杀人,有时候人命真的比不上一块饼。
柳砚词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又将垃圾堆里的煎饼捡了回来。
现在的它比之前热乎的时候更难吃更硬了。咀嚼它的时候却让柳砚词内心的某处渐渐被填满,那躁动的不安和愧疚暂时平息了下去。
她将话本子放到托书架上,取了一本话本子放在上面,解放双手后,柳砚词躺在床上越发肆意了起来。
裴云徵对她房间里的那个木头架子感到很好奇,看到它可以调整高度还可以夹住书本,翻页也很方便,甚至人平躺着就可以看书,他便在心中默默记了下来,心道明日也要叫木瞳去给他买一架来。
柳砚词床边常年放着一个小矮桌,矮桌上放着没洗的碗筷,旁边放着一壶凉透了的茶,她平躺在床上,一会抠抠脚,一会翻翻书页,一会喝喝茶,用得还都是同一只手,看得裴云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柳砚词房间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实在多,裴云徵扫了一圈后,发现她屋里只有一件东西他稍微看得懂。
那是一个约六尺长的竹竿,竹竿尾端绑了几片芭蕉叶,由于那竹竿实在长得鹤立鸡群,裴云徵忍不住好奇一个姑娘家在卧室里放一个这么长的竹竿做甚。
寅时时分柳砚词终于要睡了,她将床头的竹竿拿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