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春雷滚滚,隔音玻璃挡不住雷声,鱼岸却听见比雷声更大的咚咚声,他仔细辨别,才发现是自己控制不住的心跳。
不是因为多激动,而是恐惧,就算多年过去,鱼岸只要想起陆鸣弓便觉得头皮发麻,手心止不住地冒汗。
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鱼岸,或疑惑,或不屑,鱼岸第一次得到了不带有鄙夷的注视,可他无福消受。
如果知道白总的朋友是陆鸣弓,鱼岸就算得罪这一桌的有钱人,都不会答应白总带朋友。
阴暗的人总是畏光的。
如果说鱼岸是最不起眼的青苔,那陆鸣弓一定是一棵吸饱阳光和雨水的大树。
青苔只敢在雨天爬上树脚下的泥土,阳光一旦出来,最先照亮的,一定是那棵树。
从学生时代开始,优秀到令人惊恐的陆鸣弓一直是鱼岸最恶心,最厌恶的人。
陆鸣弓从小就很聪明,读书非常厉害,十岁就能跳级上初中。
他没有家人,老师们最喜欢用穷困天才的故事给陆鸣弓加许多光环。
鱼岸以为所有的天才都像爱因斯坦,就算智商再高,生活上总会有欠缺,可陆鸣弓像一个完美的假人,他的情商很高,挥挥手就能拥有所有朋友。
鱼岸做梦都想得到的优点陆鸣弓都有,只要有陆鸣弓在的地方,他的朋友都会自动抛弃自己,和完美无瑕的陆鸣弓玩在一起。
明明陆鸣弓的缺点那么明显,可那些人的眼睛像是瞎了,只能看到完美的陆鸣弓。
“小鱼哥,你没认出来我吗?我是陆鸣弓啊!”
陆鸣弓很高兴,眉毛扬起,眼睛里带着渴望的光,语气里依稀可见小时候的黏人模样,整个人散发着和鱼岸不同的光芒。
自信,大方,不卑不亢,这些全是鱼岸怎么锻炼都缺乏的优点。
鱼岸厌恶陆鸣弓的自来熟,却又不能在这时候将一切的面具撕破。
多年未见,陆鸣弓曾经的肤浅早已被掩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温柔且帅气的笑,俊俏的眼眸将鱼岸的普通衬托得体无完肤。
“你们认识?”
白总先开口问道,眉眼里含着一丝讶然,随后神情一变,一反平日里的不待见,对鱼岸和颜悦色道:“鱼总,没想到你和我们弟弟认识啊,那就不用我们介绍了?”
陆鸣弓摇摇头,挣开白总搭着肩膀的手,面带笑意地走到鱼岸跟前,那双漂亮的眼睛若初春微风,他对鱼岸伸出手来:“十三年没见了,我还得自我介绍一下,免得小鱼哥忘记我了。”
“我半年前刚从新加坡留学回来,现在在市三院肿瘤科当医生,和白周哥,霍文哥是高中同学。”
陆鸣弓握住鱼岸的手,眼睛亮晶晶的,语气里是散不开的热情,他转过头对霍、白二人笑道:“小鱼哥是我的贵人,我小时候不是被扔了然后丢了记忆,那段时间都是小鱼哥保护我,后来我们分开,本以为不会再见,没想到我们后来一起读了初中,现在竟然还能再见到,真是太意外了。”
陆鸣弓的示好和亲近像一根不带有任何毒素的藤条,鱼岸一旦放松警惕,它就会顺着爬上来,死死纠缠住鱼岸的四肢百骸,逼他不能呼吸。
“看来大家都是鸣弓的哥哥啊,”白总恍然大悟,爽朗地笑了起来,“鱼总,对不住啊,既然你曾经也很照顾鸣弓,我们也就都是兄弟,之前我对你确实是有看法,我敬你一杯。”
鱼岸怎么可能拒绝这杯酒,公司还有一堆人要养活呢……他咧着嘴唇,脸颊僵硬到无法放下笑容,连忙端着酒杯和白总碰杯。
“哎呦,傻站着做什么?大家都快坐下吃饭。”韩敏见气氛好转,替鱼岸放下心来,她拢了拢鬓角的发,眼睛一个劲地往陆鸣弓那瞅,招呼这位讨人喜欢的天才坐到鱼岸身边。
“陆医生久仰,以前和他们吃饭,他们就一直谈论你,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了,等会我可要代岸哥好好跟你喝几杯。”
“这位是……”陆鸣弓微微皱眉,似是在回想,又将目光投向鱼岸,问道,“哥,您还没介绍这位小姐呢。”
“这是你嫂子。”鱼岸像是找到一丝慰藉和底气,他轻轻握住韩敏的手,眉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对陆鸣弓介绍道,“我们打算四月份结婚,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男人瘦弱内敛,清秀的面容却配着不合适的大背头,嘴唇偏白,看上去气血不足,身上虽然穿着名牌,却总能让人在搭配上挑出破绽来。
反观韩敏,从头到脚写满精致,性格里的强势是甜美的外皮挡不住的,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任谁看,鱼岸都是配不上韩敏的那一个。
陆鸣弓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游走一番,他没有立马接话,而是垂下眼眸,嘴角从弯起缓缓向下落,抬起头时唇角又重新扬起,眼睛里含着真诚的祝福:“祝你幸福啊,嫂子,你可要好好对我哥哦。”
韩敏总在他的话里察觉出一丝不对,但是总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她眯起眼,让卷翘的睫毛遮住一丝视线,笑得能和盛开的玫瑰媲美:“当然了。”
“听说你们这局是为了谈生意的?”陆鸣弓的语气里含着自责,“那我是不是不应该来?这不是搅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