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楠木在指节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萧祁镇怒道:“巡盐总记五百万两,王岳上的奏折中只二百万两,其中差数难不成都被江浙运河吞了?他们除了知道拿一桩破事捅朕心窝子外,还会干什么!还有朕的锦衣卫,你们连户部侍郎私藏甲胄都查得清清楚楚,却不知道户部丢了三百万两银子?!”
“是臣失职。”叶文雨膝下金砖沁骨的寒意,顺着脊椎攀上来。
前世他并未入锦衣卫,故而只知萧祁镇因为太傅为长宁候喊冤的事,将他这位老师关进诏狱,继而在朝堂上为七年前的长宁血案续上一波腥风血雨。
至于那位户部侍郎,则是数罪累身。不仅是长宁案,还借着他亲侄儿私贩盐的由头,把三百万的亏空全记在他头上,落了个诛九族的下场。
三百万两银子换了一家老小数百口人的性命,也不知道是亏了还是赚了。
"臣请赴徽州......"
锦衣卫设立初衷探查百官,事无遗漏。他们本该是帝王深深嵌入朝堂中的利剑,为陛下明目,此刻反而是自己闭目塞听成了聋子。
“不必。”萧祁镇指尖掠过画中少年空白的脸畔道,“阿雨,你须知,即便你锦衣卫北镇抚司副统领之位,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在锦衣卫耕耘七年,但总也有你够不到的地方。偏偏你够不到但朕可以,那要你继续在锦衣卫的用处又还剩什么呢?”
地笼烧地火星扑哧作响,闷热的大殿,骤然因为这话添了冷气。
“朕已将姚太傅接来顺京,后日定风坡接驾的差事,就交予北镇抚司。"
闻言,叶问雨瞳孔骤然猛缩:“陛下 臣已査实,太傅言行皆因王岳蒙蔽。”
“阿雨,你怕什么?”萧祁镇起身踱步缓缓走到叶文雨面前,俯身。
翡翠玉蝉垂落在叶文雨白皙的颈侧,他勾起叶文雨尖翘的下巴,目光透过叶文雨的脸看到另一人的灵魂,“难不成你与朕的老师,有什么渊源?”
叶文雨低头,惶恐道:“臣不敢。”
“别担心,是朕想念老师所以才邀他来京一聚。”他语气亲和,“阿雨,朕见你欢喜,想必太傅见你,亦喜。”
叶文雨告退后,年轻的帝王执笔将玉案上的画像五官细细描绘出来。画卷上的少年着了眉眼,偏偏就那双眼和叶文雨的眸子想象。
只是画卷上的少年神色飞扬,气势如虹;而眼跟前的叶文雨,低眉耷眼,转眸间处处透着谨慎。
大监进来在一旁等着为主子更衣,萧祁镇看着自己亲手绘的人儿,略有些惊疑,“你说,朕怎么瞧着阿雨和瑾之愈发像了?”
侍奉两代帝王的司礼监掌太监,眉毛不经意抖动了一下:“哎呦喂,奴才的好陛下。您可别吓我,罪犯傅箐早已伏诛了喲。”
太监声音被来就尖细,他这一嗓子衬地大殿更加空落落的。
“你不觉得吗?”
“奴不觉得。”吕力脸上惊恐还未散去,“陛下奴斗胆说一嘴,逆臣那可也算奴看着长大的,那个性……啧啧啧,就……就如同茅坑里的石头,断不会轻易向您低头的。”
是啊。
若是傅箐,莫说太傅了,就是这个查清两淮的户部侍郎王岳他也一定是要保下来的,又怎么会亲自动手处理。
“唉……”年轻的帝王因为这声叹息显得落寞,吕力啊吕力,看来,朕是真的想他了……”
*
走出午门时,太阳已冷冷地悬挂在红墙黑瓦上。天都已大亮,可冬晨的薄雾还笼罩着地,将身后的紫禁城牢牢盖住。
陈铮远远地就瞧见叶文雨,随红色飞鱼服割破白色,如初雪中怒放地红梅。
他拿着缰绳迎上去:“大人,卑职收到徽州卫所密保。姚太傅已于半月前离开徽州,卑职正命……”
迟来的报告还没述说完,就被直属上司举起来的右手打断。
“等你追查到太傅下落,估计人早就送到菜场口问斩了。”接过缰绳,叶文雨冷冷盯着陈铮,盯地五大三粗的汉子慢慢因羞愧红透的黑脸。
“是属下办事不利,未能替大人分忧。”
叶文雨不耐烦地再次打断:“昨晚调到南镇抚司的那个孩子去上值了吗?”
“才挨了二十鞭子,估计……”
“就算是脚瘸了,瘫床上不能动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要在申时前看到,自宣威元年至今各地卫所人员的名单及调任。”叶文雨握紧手中的缰绳,声音透着后怕,“陈铮,再有下次,北镇抚司的门头前掉地可就是你我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