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的头早先便被折断,如今之还剩下一小截埋在身体的骨与肉中,难舍难分。
每动一下都是钻心透骨,正准狠心拔出来的时候,就听间门翕动的“”嘎吱”声。
“什么人?”
陆绥珠去而复返。
看到裴执玑裸露的半身,脚步沉沉的定在原地,一时有些进退两难。
上次看他这样“浪荡不羁”还是意外撞见他沐浴出来之时,彼时尚有有一层薄薄遮挡,瞧得半虚半实,况且当时情势紧张,害怕更多的占据了她的脑子。
今日还是陆绥珠平生第一次看见——好看的男人的身体。
两团酡红攀爬上白皙细腻的脸,毛孔像被浇蘸着酒水的尖刺划破,有种呼之欲出的痒痛之意,她手背轻覆脸,很快就收了回来。
饶是心里有些紧张,面上却依旧从容镇定,脚步毫无心虚的向裴执玑走了过来。
行至近处,看到他那狰狞的伤口也着实有些意外,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些。
居然这样裴执玑还能若无其事与她闲话,也是够能忍的。
“回院子的时候撞见萧风出去办事了,你一个人我有些不放心。”
陆绥珠说的坦荡,丝毫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没看到对面的男子身形明显僵了一瞬。
女子身量纤纤,坐到床的另一侧也无半点塌陷,陆绥珠仔细的观察他身上的伤口,越看眉头皱的越深。
裴执玑靠在床榻上半闭着眼睛,手捏在被褥之上,那几道褶皱被反复捋平揉搓,几近破碎溃烂。
本欲伸手阻止,却是实在没有力气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下跟她讲男女大防之事。
“这箭要拔出来,你自己可以吗?”
更深夜静,唯这一处院落远离喧扰,就连下人巡视的脚步声都几乎不见。
轻柔的綷縩摩挲间,呼吸声缠绕在一起没有出口,熏热了两个人的面颊。
箭每拔出来一寸,陆绥珠头上就覆上一层冷汗,即便没有肢体碰触,也知道对面的男人身上的粘腻一点都不比她少,裴执玑身形颤动却紧咬着牙关没有出声。
在医馆抓药的时候,陆绥珠曾见过别人拔箭,不可以太快,不然会血崩的危险。
可这对现在的裴执玑而言就是一种类似折磨的酷刑,许久未有言语之声,正当陆绥珠以为他痛晕过去了,却听到他唇角低语,眼神有些涣散却紧紧看着陆绥珠的眼睛。
一字一顿,声音缓而轻。
“因为裴家是最大的世家,又与太子是姻亲,贵妃一心想让六皇子登基,他怕我倾尽裴家之力相助太子。”
无法形容此时的震惊,陆绥珠手上的动作都僵了一下。
萧懋因为裴府是世家想与其脱离干系,不惜让自己给他下毒,而姜贵妃却只看到裴府与萧懋的姻亲,不惜铲除裴执玑这个世家最为优秀的嫡长子,为六皇子铺路。
看着裴执玑平日里清高孤傲,不近人情的模样,如今听这一席话,陆绥珠竟然对他生出几分怜意。
今日的裴执玑并未如以往高高束起头发,反倒是半披在了耳后,一绺乌黑落在肩前,倒是有几分古人所云的谢庭兰玉,君子如桉的模样。
陆绥珠喉咙轻轻滚动,想了半天也只问出来一句。
“姜贵妃如此大胆,此事不可告诉陛下吗?”
箭被用力抽出来一寸,呼吸陡然急促,缓了一会儿裴执玑才又开口说话。
”我若上折子弹劾姜贵妃,那么在众人眼中便是坐实了与太子一党,届时帝王权术下苦心经营的平衡被打破,陛下又有焉有放任东宫勾结世家之理?”
最后一句话毕,箭终于被拔了出来,裴执玑额上已全是冷汗,陆绥珠松了一口气,赶紧找来药敷上。
方才所耗太多,裴执玑终于支撑不住了,在陆绥珠给他上药的时低下了头,怕他磕到,陆绥珠身子向前倾半寸,他的下巴不偏不倚的倒在了她的肩膀上。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心好像跟着咚了一下。
陆绥珠幽幽叹了口气。
"裴大人,你好可怜啊。"
声音像是从胸腔里的发出来的滞涩压抑,若非离得这样近都是难以听见的。
“…可怜?简直无稽之谈,我父族母族皆为显赫望族,我十八岁便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宵衣旰食政绩斐然,将来也会以嫡长子身份继任裴氏家主之位,光耀我裴氏门楣,使其辅祚增光留名青史。
“何有可怜之说?”
陆绥珠忍不住笑了笑,这人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嘴还是这么硬,也不知道随了谁。
帮他把被子拉了上去,陆绥珠低声对他耳语:“是是是,裴大人天子骄子,出类拔萃,一点一点都不可怜。”
端详他脸许久,陆绥珠发觉此人鼻梁挺直,眉骨高却不过分突起,眼睛的大小也适宜,他虽然看似清瘦,身量却高,骨架完全支撑起肩膀纤腰。
抬眼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估计赵嬷嬷和秋竹应该都睡了,趁着现在回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走时,却听到裴执玑传来的轻喃,陆绥珠折过身子听着。
手臂却被拽住了,无奈之下陆绥珠只得用另一只手探摸他的额头。
果不其然,他身底子太差,这会还是发起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