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低垂,云层凝滞。
老巫祝站在祭坛中央,白发垂落缠绕着细密的水纹。
他抬手,掌心向上,五指微张,似托举,似承接。
一滴雨,悬停。
又一滴。
再一滴。
千万滴雨水悬停半空,凝成一面巨大的水镜,如父神俯瞰人间的眼,倒映着津雨部落大大小小的巫名,每一滴雨珠,都是一颗炽烈的巫心。
老巫祝闭目,胸膛起伏。
心跳声渐响——
咚。
悬停的雨珠震颤。
咚。
雨珠表面泛起涟漪,如被无形之火灼烧。
咚。
雨,开始沸腾。
他深深伏身,掌心贴地,脊背如弓,似在承接天与地的重量。
心跳声未止。
反而更烈,如雷,如鼓,如祖巫出世时的呐喊。
沸腾的雨珠开始燃烧,化作幽蓝火雨,坠落大地。
部落众人俯首躬身,以拳抵心,同频而跳。
一缕光,自心口渗出。
先是微芒,继而炽烈,如朝阳破晓,如赤玉生烟。
巫心纯粹,灼亮,跳动如雷,映得整座祭坛如水洗琉璃,透亮生辉。
光渐盛,雨渐燃,心火连成一片。
瓢泼落下的雨珠一颗接一颗亮起,化作纯粹的光,生命的雨,虔诚的意,敬祭他们的祖先。
无需言语,心仍在掌中跳动,以最赤诚的心,最炙热的血。
巫者们头顶的雨珠交汇成一条幽蓝光环,光环中巫文如雨荡涤他们的身心。
清澈、冰冷、永恒。
雨,是他们的魂。
巫者们心口的光晕渐渐化作细雨,无声滋润着祭坛上的青苔。
他们静立如古木,呼吸已与雨声融为一体,胸膛的起伏如同大地最初的脉动。
雨,停了。
水汽都化作了无形的虔诚。老巫祝终于睁眼,寂静在蔓延。
祭坛上的积水渐渐平静,水面下,隐约可见无数颗心脏仍在跳动,与大地同频,与同袍共振。
这是最赤诚的祭祀,最纯粹的巫道。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云霄脸色发白的看着眼前的雨神祭。四年来,她走了巫族十几个部落,大多数都能让她停留,设下化煞阵法。对于巫族,她已经有了相当的了解。
但是巫神祭,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
雨神祭,不似她想象中的豪迈热烈,这里没有呐喊,没有鼓声,唯有千万颗心脏在寂静中跳动的声音。那声音震得她胸口发闷,喉咙发紧,屏住呼吸仍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热流。
以心为祭,燃血为火。燃尽生命与精血,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这一刻,她真正认识到了巫,巫的真谛在心,巫的一切精神在心,巫的一切力量在心。心不灭,巫不死,巫心是巫的一切。
以我心映巫心,心有多大,血有多盛,力量就有多强。
她曾对巫族多有偏见,认为他们好斗易怒、野蛮无知。但此刻,她恍然发觉巫与人竟如此相似,相似的形貌,却有着更强大的力量;相似的性情,却更为坚毅不屈。他们就像是人的加强版,将勇气、意志与性情都淬炼到了极致。
......
三日后,云霄离开了津雨部落,她好像触摸到了一条新的路,目前还看不清,她还要再走走看。
......
大荒东隅,晨雾如纱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