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账目。桂鸿山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自前朝崇安二十年起,天灾人祸,战事频频,户部拆东墙补西墙,处处捉襟见肘。
户部尚书屏息以待。见桂鸿山微微抬起眼睛,他忍不住拱袖一揖,道:
“皇上容禀。”
桂鸿山维持着扶额的姿势,略略抬眼望向他,示意他说下去。
“凉关来的四十余万将士,其中有十万已奉旨开至山海关驻守,填补东北御虏缺口。其余三十万,分六营驻扎于京畿门户,每月开销也不是个小数目。”
户部尚书的声音渐微:“可是,国库数年前就已经……”
新任户部尚书是前朝崇安二十四年的进士,还很年轻,是个刚正之人。当年在户部做主事,因不满同僚的贪腐上疏弹劾,被污控罪名后撤职罢官。桂鸿山入主江山后重新启用了他。
连他都报出这样的账目,想来朝廷是确实没有钱了。
桂鸿山面色未改,但对方已经不敢再说下去了。
户部尚书求救的目光看向坐在一旁的梁青,“此事梁阁老也是知道的。”
梁青颔首,隐约发出一声叹息。他似乎是想说什么,终归欲言又止。
韩歧霸占着富庶的南方。
想要钱,就要先收复南面,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钱,要怎么开动大军收复南方?
梁青面部五官的变化已经落入桂鸿山眼中——梁青怕是又要跟他提出归还江山给燕家,以收拢韩歧的事。
一场僵局。
君臣三人面面相觑。
开口打破这场凝重氛围的人居然是桂鸿山:
“卿等也不必如此忧虑。”
桂鸿山撂下账目,莫名放松地一笑,这使下首两人都有些意外地望向他。
“朕已有了对策,只是要同旧部商议后再定。”
与刚才不同,桂鸿山眼角眉梢都浮出些轻快。
两人一头雾水,确实想不出桂鸿山能从哪凭空变出数百万两银子。
桂鸿山站起身,“若没有其他事,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朕去六营看看。”他又吩咐刘安去安排巡营的事。
户部尚书先告退后,梁青又叫住了桂鸿山:
“皇上请留步,老臣有个不情之请。”
桂鸿山在两个宫婢的服侍下正在更换骑装,他缠绕着的刘安拿来的护腕,沉吟须臾似乎在揣摩梁青的想法,而后道:
“说吧。”
梁青也观察着他的神色。顿了一顿,梁青才道:
“前太子临朝后,每日驾临晏清阁中听臣讲读,风雨不怠。”
闻言桂鸿山神色如常。
梁青也摸不透他心中所想,便继续道:
“如今他若已病愈了,或许会想起这个日常习惯。若是……”梁青讳莫如深,“若是皇上不准他恢复这个习惯,以他的慧敏清明,老臣只怕他会想起什么旧事来。”
梁青说得隐晦,但意思已经明确:“到那时候恐怕皇上多有烦心之处。”
这时桂鸿山牵扯腕绦的动作停住了。目光聚在梁青的脸上,鹰隼一般,带着审视的锐意。
老人眉目恭顺地垂着眼睛。
梁青坚执,在狱中拒不归降的样子还历历如昨。即便如今愿意为他做事,依然时不时提醒他“正统”。像这样恳切的时候也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