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色大袖在明池畔的清风与丽景中逶迤而过,金龙游弋其上,仪仗罗伞追随着年轻的皇帝。未行出多远,皇帝叫停诸宫人,令不必跟来,而后自往宴清阁去了。
梁冰、韩歧次第求见,都被皇帝不留情面拒绝。
宴清阁有两个时辰处于闭锁状态——皇帝不见任何人。
黄昏时分,皇帝回到了朝德殿。宫人们获讯得知今日前朝有大震动,太子被挟持出宫,因此皇帝回来时脸色并不很好,当班都眼观鼻鼻观心。
皇帝不会将情绪转移至诸人,但长久以来皇帝几乎从未有过大发雷霆的时候。好似万事万物都很难激起皇帝的情绪。
因此那沉默无声的压抑便更显得可怖。
承福照例去询问皇帝是否传膳,以及……是否见一见等候已久的韩大都督。
皇帝没有降旨,只是要了一碗生切牛脾。
燕琅玉坐在龙案后,轻抚摸着盘卧在案头的两只猫。
已到了它们进食的时候。一枚金碟呈上来时,上面牛脾已经照例切成细条状,血淋淋的。小黑小白闻到腥气,跳下桌围绕着他盘桓,兴奋异常。
除却大宴,宰牛犊的时候并不算多,今日燕琅玉特别传旨弄来这一碟生牛脾,居然只是喂猫。可谓极尽奢侈。
“叫韩歧来。”皇帝忽然说。
承福躬身。
没有任何一只猫能拒绝生腥的诱惑。
韩歧来时恰巧赶上猫儿进食的时刻。暮色低垂,燕琅玉苍白的手指持一双金箸,夹起淋漓着暗血的牛脾,猫哼叫着围上来。
韩歧走近。
犬齿撕咬着血淋淋的腥物,猫听得生人脚步,口中含着未吞尽的血腥,只警惕护食地呜呜叫个不停。燕琅玉在一侧静看,他冷瓷般的脸上恰映着当空那一抹火烧天色,神色晦暗不明。
韩歧看着这一景,倏忽间,联想到了数年前。那时只有他们两人独处,少年太子一袭青云色罗衫,蹲俯在白玉阑干之畔,玉瓷似的手臂探入水中,撩动着,想去拂莲池中的金鳞红鲤。鲤鱼亲近而来,在水中轻轻吞啄着太子的手指。
太子回头,与他微微笑着——那尾红鲤是他所赠。彼时燕琅玉很喜欢那样简单又富有寓意的“祥瑞”。
如今的年轻帝王却懂得操控钦天监。天地风雷,星云变幻,是何寓意已经只在帝王一言。
他心中突然浮出一抹遗憾,眼前的燕琅玉不知何时变得如此陌生。
“琅玉。”韩歧试探地轻唤。
“嗯?”燕琅玉淡淡地应声,神思游离着。
燕琅玉的情绪只会与亲近之人袒露。韩歧明白,自己如今已经被排除在外。
几番隐忍,韩歧还是说:
“桂鸿山回朝,你让我不要与他起冲突,我尽力做到。但他要的东西太过……即便割让边北与凉川,也不能给他。”
韩歧比任何人都明白桂鸿山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