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他?孙立耕见他如此反应,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说:“小民小众嘴里说的话,几句真,几句假?他说什么午时见人进青楼,他若是说子时,我也信他几分。”
“不管是不是真的,总得验证一番。”夏时远眼睛明亮,道:“报信人在何处?”
老刘头没有走,棺材就摆放在八字墙边,他背对着棺材立地跽跪。
绯色官配的青年大步流星,走至他身旁,蹲下·身来,平视着老刘头,轻声问:“耆老,您说转运司大人没死,那您知不知道他在何处?”
老刘头眼冒泪花,似乎找到了给他做主的人,连连磕头。那些犹疑和不确信,在每一次看到女儿棺材时逐渐累增、不可消逝的恨意中淡去。因此,老刘头布满血丝的眼里满是肯定,刚想说出“香乐坊”这三个字时,就看到夏时远身后的孙立耕。
老刘头眼中恨意更甚。这位大人昨日听了他的话,分明也带人去抓裴珩了。至于为什么没有把人带回来?那肯定是官官相护,他不敢抓!好在,这位年轻的大人来了。老刘头用力地一抹泪,说出了另一个位置。
孙立耕听见了,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又拦住准备整队出发的夏时远,低声问:“少卿大人,你可知那是谁的院子?”
他现在明了,那封信并不是夏时远设的圈套。只是眼下,他来不及思考那到底是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悄无声息地留下了那样一封信。
而在老刘头看来,孙立耕露怯的神情,愈发证明了他分明就是不敢抓人而已。
夏时远望着孙立耕:“谁的?”
孙立耕压低声音道:“国公爷!”见对方不以为意,孙立耕又说:“戟雪门的赵门使也在那!”
夏时远眉梢轻轻一抖,道:“看来提刑大人已经去过了。”
孙立耕面皮立即涨得紫红,不点头也不摇头,梗着脖子,像被开水浇过的公鸡。
夏时远轻轻点点头,似乎对方已经答过话一样,道:“赵门使主动请提刑大人搜查了吧?”
孙立耕猛地看他,似乎在问,你怎么知道?
夏时远却笑了,道:“看来,提刑大人没有按她的提示,对吧?”
孙立耕依然涨红着脸,长着嘴,像被开水浇过又割了舌头的公鸡,仍旧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夏时远眸子发亮,嘴角轻轻勾起来,露出一点笑。
孙立耕在他这表情里,生出几分被戏弄的恨:“难道裴珩当时就在那个院子里?”
他猛一拍大腿,愤愤道:“少卿大人,戟雪门狡猾阴沉,本官与你同去!”
一行人整装待发。老刘头始终死死地盯着他们交谈,见他们行动,两手撑着地,拖着失去知觉的双腿,艰难地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其他人见状,居然也自发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热热闹闹,像是要赶庙集。
小小的夯土巷被挤得水泄不通。
衙役上前敲响木门,良久,院中传来一道脆甜的声音:“谁呀?”
“提刑司,前来办案,速速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娇俏的绿衣少女探头望向门外的众人,甜甜一笑,道:“几位大人,我家主子不在,还请改日再来。”
孙立耕道:“不管你家主子在不在,我们今日都要搜院。”
他话音一落,那娇俏少女沉下小脸,叉腰道:“上次就是这位大人,冒犯了我们国公爷,赵门使说了让你退避三舍,你也答应了。怎么如今又出尔反尔?”
她声音清脆,口齿清晰,蹦豆子似的。场面寂静无声,原本跟在后面的人群中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骤然消失,让这份尴尬更加无处遁形。
孙立耕脸色涨红,被一个低贱的婢女冒犯,让他怒不可遏:“叫赵归梦出来,这里没你这个下人说话的份儿!”
绿漪嗤笑,双手拉开两扇木门:“那么请进吧,孙大人。”
她往旁边让了一步,露出洞开的大门。
孙立耕登时哑火,想进又不敢,望向夏时远。
夏时远翻身下马,朝绿漪拱手道:“敢问小娘子,赵门使现在在何处?”
孙立耕见他这作派,气得白眼一翻。
绿漪道:“我亦不知,不过赵门使知道您要过来,给您留了封信。”
夏时远愣了一下,接过绿漪递来的一张薄笺。
说是留了封信,其实不太妥当。那张薄笺上只有四个大字:
“事不过三。”
钗脚乱叉,宛如鬼画符。确实是赵归梦的字迹。夏时远的一颗心忽然沉到谷底,那口精气神仿佛又被人凭空抽走了。
绿漪注意到面前这位绯色官袍的青年拿着薄笺的双手在微微发颤。不由得感叹,不愧是她敬佩的女侠,单单是几个字就能吓得敌人魂飞魄散!
她家国公爷远不能及也!
“回衙门。”夏时远把薄笺收入怀中,翻身上马。
“这又不搜了?”孙立耕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失望。
绿漪此时忽然道:“孙大人,赵门使也给您留了东西。”
“什么?”孙立耕更加茫然。
“一句话。”
“什么话?”孙立耕紧紧攥住手中的缰绳,凝神来听。
绿漪红唇轻启,字正腔圆,一字一顿:“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