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乾出门,发现房门正对戏台右侧,戏台上有一愁眉者,眉细而曲折;又加面啼妆,薄拭目下若啼处。
一侧堕马髻下垂至肩,发中分出一绺头发自由散落。
折腰步,足不任体;如女子忽自马上摔落之姿,妩媚轻盈。
龋齿笑,若齿痛不忻忻。
那伶人一身雪白绸缎,瘦削的肩头外罩一袭青色素衣,裹延至纤腰。腰间束一白绫长穗绦,系一白玉坠绿珠。
白肌粉颊,正对美目巧生辉,艳唇曲终微合,歌声空灵。自由散落的碎发被清风吹起,更添了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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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开门之声惊动了台上人。那伶人与他四目相对,而后身姿即旋,背对着高伯乾跳跃两下,侧身足起姿态轻盈,又埋头旋上两圈,腰间白穗飞转,长袖若蝶;其背对高伯乾,双膝跪地,裙裾垂落,一个后腰弯折来得突然,白颈仰躺头点地,舞袖双双坠两侧,眉目再对高伯乾,若非这一眼带着些许灵光,高伯乾竟忧心他折死过去。
腰肢如此细软的男人甚是少见。
再细瞧,此人愁容惨淡。右边散发,略过唇畔,飘落在左。如天仙一般,把他带入一种超凡脱俗的沉静。
琴弦早断。
那把古琴本有七弦,往日断过一根,今日又断一根。
高伯乾与他四目相对,心中情感,已无从表达。你且看他居住二楼却不从梯下,翻过围栏不管楼高楼底跌坠于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魂体并无痛感,却惹得他张着大口呼哧呼哧,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一滴泪没流下来,一声哭嚎也不曾发出。
那人儿仍旧保持着那样的舞姿与他对视,身若无骨极为柔软。
高伯乾两眼已经模糊不堪,曾念亡人身形样貌,愿指魂识路兮叫寻梦也回廊,在经声佛火中两两凄迷。如今万万不敢相信那台上的伶人就是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已亡人!
他服下的断肠草,已经起了药效。
断肠草,只有三日可活。
高伯乾不知道今时今日到底在何地何处,服下那断肠的草又有多少时日了。
他忽然觉得三日,不够。
张着一张大口,高伯乾喉咙死命的才能发出一声:“瑜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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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伶人起身,整一整衣冠青丝。抱起自己的琴从侧面台阶走下去,朝着高伯乾而来。
高伯乾激动的无以言语,是梦也罢。高伯乾这般想着兴奋的伸出双手去迎接而来的林瑜晏,张开胸怀,只为再拥抱他一次。
而他,如若一阵清风,抚摸着自己的琴,从高伯乾身边飘过。
他的眼中只有那把残琴,所有疼惜和怜悯都寄予那把琴上。
高伯乾的怀里从未有过的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