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瓶盖,从纸盒下方伸进去小抿了半口,弯腰放在地上。
酒吧后台暖橙的光。
徐意没忍住瞥了眼,握着瓶身的手指纤长雪白,脖子也纤细雪白,令人想象面具底下究竟是怎么一副面容?
酒吧里暖场的音乐声渐弱,观众陆续就座。
远处传来阿乐的呼唤:“徐意,过来一下!”徐意走了过去。
沈泠泠握住冰凉的气泡水,冰凉的塑料贴着她掌心,透过纸盒的眼睛部位扫视着台底下的众人。
这次来的都不是热门乐队,没人排队,但周五是大家都愿意放松的时间,人不少。
很快就要坐满了。
她藏在面具底下,轻轻吐出一口气。
不会紧张,反而隐隐地——
双手放在电子琴琴键——有些兴奋。
八点整,演出正式开始。
Stay乐队作为开场,用激昂的《Stay》瞬间点燃全场。这是首快歌,很容易令人心情开怀。
随后是另两支乐队和民谣歌手的表演。
中场过后,Stay再次登台演唱了《Loser》。
等到所有嘉宾表演结束,Stay作为收尾带来了沈泠泠作曲、徐意填词的新歌《不在意》。
这种分别在开场、中场和收尾的安排,让Stay必须留完全场。
不像其他乐队和歌手,唱完自己的歌就能走。
Stay是故意调整出这种安排,想试试沈泠泠的新歌。
刚开场观众都容易high。
听到后面产生轻微疲惫感还能调动得起观众情绪,那这歌就算写成了。
《不在意》用了相同四个和弦,大逆循环,俗称卡农进行。
同样的旋律被一个或多个声部重复。
旋律保守,但编排充满少年意气,旋律热情奔放,这是她听摇滚乐的品味,也跟Stay原本风格契合,否则她不会注意到他们。
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台下观众已经沸腾。
全场观众起立欢呼:“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徐意脱下黑色皮马甲,露出里面的无袖背心。银质项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今晚他显然唱high了。
“说好的歌单都唱完了,”他对着话筒轻笑,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但今晚太特别了,破例加一首。”台下顿时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徐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死之身》,没买版权,希望大家帮忙保守秘密。”
所有人都在笑。
酒吧适时调低灯光。
视线中心都在徐意身上,他像是舞台上的王者,他回头,示意沈泠泠,像是在问她是否知道《不死之身》这首歌。
沈泠泠坐在角落里,灯光只照到她的边缘,她一直很安静沉静,然而手指翻动,立刻弹奏出《不死之身》的副歌前奏。
咚!
鼓手敲击,配合着贝斯颤音。
徐意直接切入副歌部分,嗓音穿透力十足:“地球毁灭了以后,我仍爱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
舞台灯光骤然暗下,只剩一束追光笼罩着徐意。
他仰起头,喉结在光影中格外分明,手臂随着节奏扬起,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踩在鼓点上。台下年轻女孩的尖叫声此起彼伏,整个酒吧仿佛都在声浪中震颤。
键盘声陡然升高,与吉他的嘶鸣交织在一起。
“——为你再造一个新宇宙,不死之身,不死的温柔。”
沈泠泠透过纸壳的缝隙望去。
徐意站在光柱中央,汗水将背心浸透,贴在紧绷的肌肉上。他的侧脸线条在变幻的灯光中忽明忽暗,整个人散发着野性而危险的气息。
他双手握紧直立话筒,身体随着音乐抖动,双眸微低垂,声音开始转低转柔:
“阳光放弃这最后一秒
让世界被黑暗笼罩
惩罚着人们的骄傲
我忍受寒冷的煎熬
和北风狂妄的咆哮
对命运做抵抗
这是无法避免的浩劫
不论你以为你是谁
任何事物任何一切
喔 亲爱的别难过
只要紧紧握着我的手
……
撑着悲伤不回头
却感觉此刻你停不了的泪流
唯有爱,才能永垂不朽
唯有你,我才能找回我……”
初次登台合作大获成功,演出结束后夜色已深。
走出酒吧时,徐意随手将面具别在腰间,转头问道:“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宵夜?”
阿乐插嘴:“算入伙饭。”
虽然没说明合格,但他们都默认她合格了,或者说,从她来的第一天就没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怕她怯场。
沈泠泠掏出手机打字,机械女声平静地响起:“不用了,我要回家睡觉。”
十点多就准备睡觉?
不过玩音乐的人谁没点怪癖?徐意了然一笑:“行,那你先回去吧。”能找到这样既能创作又弹得一手好键盘的伙伴实属不易,今晚的演出又如此完美,他心情大好地转向其他人:“你们想吃什么?”
“烧烤配啤酒,天长地久!”阿乐嚎叫。
"走着。"徐意打了个响指。
三人往前走了段路,随意找了家街边大排档,烧烤摊烟火缭绕,徐意三人找了个张桌子在塑料凳上围坐,点好烤串和啤酒。
阿乐用瓶起子撬开啤酒盖,泡沫“嗤”地溢出来。
“你们说这个Lin是何方神圣,之前都没听过。”麻问,“会不会是哪个音乐学院的研究生?”
“管她呢,反正我们捡到宝了。”阿乐灌了口酒,“弹键盘的手速比我打游戏还快。”
“人家是女生,都多照顾着点。别把人吓跑了。”徐意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对了,你把她微信推给我。我加个好友。”
阿乐一边推名片一边说:“懂这么多乐器语言,估计是个书呆子,不怎么谈恋爱的那种。我看长得挺丑,没什么人追,只能一心学习。”
“那是他们没品味。”徐意冷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发送消息:我是徐意。
“你不看脸啊。”阿乐开玩笑,“我跟你说,现在是男是女都是颜狗,你要是早点亮相,看不看我们乐队爆上热搜。”
“你们发现没,”麻歪着头咬下一大块烤肉,“她真的很冷静,全程不跟我们嗨,就在自己的节奏里。我都怀疑她面具底下估计连表情都没变过。”
“是。”阿乐点点头。
他们上台都容易high,但是她不嗨,稳得一批,反而镇住了他们的场子。
叮咚,徐意的手机响了。他皱眉盯着屏幕,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阿乐凑过来:“怎么了?”
徐意没答话,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过了几秒,又忍不住拿起来看。
屏幕上赫然显示着Lin的回复:抱歉,不加好友,有事群里聊。
徐意舌尖抵住上颚,在犬齿后方轻轻刮过,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既有轻微被拒绝的不愉快,又有极其微妙的欣赏。
啧,未免也太有个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