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初爻都难得去几次。
这一拦可好,贺加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发出有些刺耳的响声,紧接着楼下又有人上来,脚步声轻而浅,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的。
贺加赶紧低头收拾,边收边抬头:“不是,哎队长,石头没告诉你吗,今天有个专家进组,但咱们这层楼没有空的办公室了,也不方便让他跟你挤一个屋,只能在楼上档案厅找个办公室凑合,秦支刚让我先帮人搬东西呢。”
“那个心理专家?”初爻咬了咬下嘴唇。
“对,人在楼下,我正想说。”贺加道。
话音刚落,楼梯拐角的地方就上来一个人,淡然地朝初爻那边望过去。
正好同初爻来了个对视。
那人穿着浅色衬衫,双腿笔直修长,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脖子上挂着刚领下来的工作证,透着光微微朝初爻侧头,很浅地笑。
初爻眯了眯眼睛,回他一个温和但带着点凉意的眼神:“你就是局里请来的......心理专家?”
“专家谈不上,颇有研究罢了,”那人一步步朝他走去,伸出右手,“我叫沈淮。”
“特殊案件调查组,初爻,”初爻握了握他的手,语气却透出一丝不耐烦,握手的力道也大了些,“幸会。”
沈淮感受着手上的力量,抿了抿唇,走廊旁边的窗户玻璃折射出的晨光照在初爻脸上,映出这位组长琥珀色瞳孔里的一点点淡然。
沈淮轻笑地看着初爻,与初爻对视。
他的眼神仿佛要把初爻看出一个洞来,那深黑的眸子很漂亮,带着致命的诱惑和一股难以言说的审视。
初爻没见过男人会有那么漂亮的眼睛,至少他活了三十几年,从没见过哪个男人的瞳孔长得那样美。但沈淮还是一直盯着初爻,握着他的手,弄得初爻哪怕觉得沈淮长得漂亮也逐渐觉得有些不自在。
“初队长,我在楼下看见工作人员照片墙上贴着你的个人信息,”沈淮嘴角微弯,“原来,你是我的校友啊。”
初爻抽回手:“......不同级不同院,谈不上校友。以后还请沈老师多多担待,但特案组好像并不需要依赖过多的心理分析。”
“需不需要到时候自会见分晓,”沈淮笑笑,“初队长可别一来就给我下马威,我真怕我在这儿混不下去。”
初爻余光扫过他的脸,从那个漂亮男人脸上看出一点笑里藏刀的意味。
初爻有一种感觉,眼前所谓的心理专家跟自己是一路货色,脾气暴,不好惹。
“你们俩,帮沈老师搬东西。”初爻捏了捏拳头,看了佩石贺加两人一眼。
两人很会来事,马上就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沈老师?”
“嗯,这就上去。”沈淮拍了拍初爻肩膀就接过东西上楼走人了,初爻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几眼。
.
抛开一些别的情感,沈淮的身材其实在男性中还算佼佼,看得出是个善于搭配的潮流者,气质略在初爻之上,相比较初爻的成熟老练,沈淮顶着一双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眼睛,言行举止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的暖,但刚刚初爻跟他对视的时候,从那双天仙一样的眼睛里读出了威慑和势在必得。
他呼了口气,心脏处突然绞痛一下。
看来昨夜还是没休息好,被那个黑色彼岸花的梦干扰了。
初爻见四下无人,便往后一靠,右手按了按心脏附近的位置,背部贴着墙稍作休息。
三十五岁,再过几年就四十了。
也许真的该休息一段时间,或者说,他的精神已经无法再接受这样高强度的工作。
但他不能走,起码现在还不能走。出色的刑警比比皆是,却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特案组,组里的人都是省里精挑细选的精英刑警,他是支队的副队长,又是特案组的组长,责任就更加重大。
特案组的性质跟别的部门不一样,别的部门重视资历,可特案组里年轻人多——因为越年轻的人,学东西越快,脑子越灵活,想法也大胆。过了四十岁脑子就跟不上了,也就该收拾东西离开特案组。
佩石跟贺加两个人被初爻手把手教着怎么出现场怎么破案,他要看着石头两人成长,直到当初的毛头小孩能够彻底独当一面,那他才能放心离开。
.
“看来初队长身体不好。”一道有些沉稳的嗓音从耳畔传来。
初爻咬咬牙,侧过头去,不太友善:“沈老师这就下来了,不用多收拾一下?”
刚刚倒是没注意,这算命的神棍什么时候多披了一件大衣。
“我东西少,就几本书,随便放放就行,”沈淮从善如流地靠过去,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语气极尽温柔,又带着点戏谑,“我听说过初队长前些年的光荣事迹,心里很佩服——要不要吃点糖缓缓,我看您很难受。”
没等初爻有所回应,沈淮便单手剥了糖纸,强行将糖塞进他唇间。
塞完糖果的那一瞬,沈淮状似不经意般,拇指轻轻擦过初爻的唇缝。
初次见面就这样冒犯,这让初爻觉得生理性反胃加生气。但那薄荷味的糖很快在嘴里炸开,没能缓解心脏的疼,倒是让初爻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沈淮又一脸无辜地眨着那双漂亮眼睛看着初爻,让初爻没理由冲他发火。
初爻:“......谢谢,但下次这种冒犯人的事,你还是少做为好。如果我是个女人,你现在应该被我一巴掌打到找不着北。”
“我不该冒犯,不过初队长毕竟也不是女人,”沈淮揽住初爻肩膀,嘴唇几乎要碰到初爻耳尖,低声地说,“我不过是无意间碰了你的嘴,初队长该不会连这么点容人的气量都没有吧?”
初爻本来心脏那块儿就难受,今天被沈淮这么一搅和,就是不气也憋了一肚子火。
初爻斜斜地看着眼前的所谓心理专家,终于按捺不住,脾气上来了:“沈淮!”
沈淮的眼睛确实很漂亮,非常漂亮,他冲初爻眨了一下眼,刚才眼底的那抹故意转瞬就不见了,拉开距离后马上变得委屈而可怜:“初队长,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看您好像不太舒服,要不我和您一起下楼?”
“谢谢,但不用了,”初爻顾及这人头一天来特案组,不想把关系闹得这么僵,却又不乐意看沈淮占便宜,于是深呼吸一下,拍开沈淮的手,话中带了点嘲讽的意味,“你要真有融入集体的心思,不用来讨好我,多破几个案子就行。”
沈淮放开手,看着初爻离开的背影,轻轻翘起唇角,露出一点不易觉察的虎牙牙尖。
“初队长,不,组长大人,”沈淮说话声音大了些,走廊上微微响着回声,“我觉得,您需要接受心理疏导。”
初爻像被闪电击中似地猛地顿住,却从容侧过脸:“沈老师不愧是搞研究的——既然这样,与其在这里揣度我的心理状态,你倒不如跟我出趟现场。”
.
初爻没说是什么现场,转身便走,但沈淮抿抿唇,眸子看着初爻的背影,轻笑:“行啊。”
楼下的停车场里,佩石自发要跟贺加的车,沈淮见车内满人,只好弯下腰,曲起手指在初爻那辆车的车窗上敲了敲:“初队长,请问我能坐你的副驾驶吗?”
初爻把车锁打开,怎么品味都觉得沈淮这话说得不对,又找不出破绽,但着实是被沈淮恶心了一把,心情极度糟糕。
沈淮初来乍到就占了初爻好几次便宜,心里乐得放烟花一样。
他想,他以前玩过那么多花样,谈过年轻的,也有过年长的,可就是没见过初爻这样的,虽然长相平平,但那一身说一不二又收敛着张狂的气质倒确实是自己的菜。
初爻不知道自己身边那人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东西,只觉得自己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你......”
“初队长,好好开车,不要分心。”沈淮含着笑,撑着头侧看他。
初爻开车领路,偶然瞥了沈淮一眼。
“沈老师多大了。”初爻随口问。
“二十五。”沈淮眯了眯眼睛。
初爻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挺年轻的。”
“是啊,不像初队长,”沈淮道,“脸色蜡黄,明显的精力不足。要是我这时候叫初队长一声叔叔,初队长不会生气吧。”
初爻咬了咬后槽牙,皮笑肉不笑:“沈老师,好歹名校毕业,请注意你的措辞。”
沈淮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实话实说罢了,初队长闹什么脾气呢,发火伤肾,阴阳两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