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把车停在地下车库里,然后走到一边打开车门,在初爻额头上摸了一把。
成功把初爻摸醒了:“你干什么?”
他声音冷冷的,就像雪松。
沈淮道:“下车吧,到家了。”
初爻跟着沈淮上楼的时候细细品味了一番沈淮的那一句: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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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年的人生里,还真是头一次听见这么新鲜的话,小时候父母双双牺牲在刑侦这条路上,此后的他养在大院里,虽然被好吃好喝待着,但总是少了那么一点家的感觉,后来长大了,去学校都是住宿,从初中住到高中,再到大学,再到工作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似乎很少再听见有人跟他说,“回家了初爻”,或者“走吧,到家了”。
看来沈淮是真的会玩啊,应该是个情场老手吧。
可惜了,沈淮不是女人,要是沈老师真是个女的,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想要在三十五岁这一年好好地、认真地跟她谈一场情,会对她特别特别好,把心都掏出来送给她……
初爻心脏处传来一点疼痛的感觉,等电梯的时候又想,还是算了吧,这颗心不好,没人乐意养着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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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换鞋,”还是那个熟悉的玄关,装修典雅,低调奢华,沈淮拿出一双棉拖鞋放在初爻脚边,“这是你上次来的时候穿的那双,这段时间我都和你走在一起,家里除了保姆来打扫之后就没来过人,不用担心鞋被穿了。”
初爻眼睫颤了颤:“沈老师,你很细心。”
“初队长还是直接叫我沈淮吧,生分。”虽然说初爻生气的时候才会叫他全名。
初爻呼了口气:“行。”
这应该是第二次来沈淮家里做客了。
沈淮让他进了上次的那间房间,里面打扫得一尘不染,蚕丝被没有叠,也不能叠,高档的被子摊开在床上,比五星级酒店还要整齐。
初爻掀开被子,坐在床尾的一角。
“喝点水缓缓,”沈淮递给他一杯水,然后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个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一会儿我帮你听听心音,我好歹也是学心理学的,免不了涉及一点生理医学的内容。”
初爻抿抿唇:“你本事挺大的。”
怎么就屈尊跑来小小特案组干些累人的活了?
这后一句话初爻没有说出口,也不想纠结那么多,只是单纯觉得沈淮放弃首都的名利跑来这里肯定有什么隐情,但沈淮又是秦晏邀请来的专家,初爻没理由当面怀疑他的目的。
但愿是自己真的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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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不觉喝完了那杯水,然后随手把玻璃杯放在一边的小推车上。
小推车上有香薰,味道很好闻,闻了静心,也舒服。
沈淮穿着一身驼色大衣,坐在初爻面前,忽然伸出手捞开初爻外套下的羊毛衫,露出里面的腹肌和胸肌。
“干什么?”初爻只觉得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心口。
沈淮让他别动,慢慢移着听诊器,然后放下:“好了,整理一下衣服,我给个参考结果给你。”
“行。”
“你以前心脏旁边受过伤?”沈淮狐疑道,“心音不太正常,有点早搏的迹象,还有,心律不齐。我建议你呢,还是找个什么时间去医院做个心电图或者彩超看看。”
初爻不语。
沈淮又说:“对了,以后那样的止痛药少吃,只能解一时燃眉之急,对你来说意义不大。”
“……谢谢,”初爻想了想,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时候脾气特别暴躁,特别拽?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当年有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子,少年儿童接连失踪,绑架他们的人要挖去他们的心脏,当时谈判专家也在,我不顾一切用自己和孩子交换,才得以靠近凶手……”
“那案子我听说过,我在首都的时候专门开展过关于那个凶手的心理研究论文项目。”沈淮看着初爻。
初爻点点头:“要不要听我接着往下说。”
“听。”沈淮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片刻的哀伤,但更多的是骄傲。
那是初爻引以为傲的事情。
“我心脏附近那块确实受过伤,你知道吗,凶手的自制土枪一响,子弹射进我的胸膛里,但是我的队员们找准机会冲上来把凶手制服了,后来我被送去抢救,多年前我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康复之后落下了点不至死但折磨人的小毛病,”初爻说,“那个关于少年儿童走失的案子破是破了,但却是我差不多用一条命换来的结果,之后的每一次办案都是拿身体当代价,而我手上的命案侦破率却近乎百分百。”
这也就是他才三十五岁就能升副支队的原因。
沈淮颔首:“很厉害,初队长。”
“我一开始看你不顺眼,是因为不相信心理学破案,”初爻叹了口气,“我办了这么多年的案子,你也知道。但经过赵春雨的事情之后,我觉得……”
沈淮认真地看着初爻:“觉得什么?”
“我有点动摇,对你也好,对心理学破案也好,都动摇,”初爻说了一圈,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但是沈淮,如果我真的要对一个人认真起来,我是会搭上一辈子的,而你不是女人,哪怕我动摇了,我的心也不会允许。”
沈淮:“如果我是女人呢?”
“沈淮,你的眼睛真好看,很漂亮。如果你是女人,我可能真的会跟你谈谈,”初爻摆摆手,“行了,话说开了,再说下去就矫情了,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你是沈老师,我还是初队长,就这样吧。今晚谢谢你的收留,以后我自己注意,不来叨扰。”
“初……”
“嘶,”初爻轻轻咬牙,低头捂住了心脏的位置,“你先出去,我一个人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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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上前猛然撑住马上就要倒下的初爻,扶他躺好:“深呼吸,手放平,不要动!”
初爻只觉得眼前瞬间黑了几秒,深呼吸几次后慢慢恢复清明:“吓到你了吧。”
“没有。”
“我这种情况很正常,以前几乎每晚都会发生,很快就好,”初爻说,“你出去吧。”
沈淮摇摇头,坐在初爻床沿:“我在这里看着,还有,初队长怕黑吧,之前在旅馆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初爻一时语塞。
沈淮:“承认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交得起电费,你不关灯也行,反正我在家。”
“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没有好到那个地步。”
“人总是要有接触才能慢慢熟悉,”沈淮说,“难道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