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完那一通电话之后扫了沈淮一眼,而后一把将沈淮按在旁边的椅子里。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初爻忍不住瞥了沈淮一眼,目光落在沈淮的眼睛上。
沈淮没有看他,准确来说,是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看不见,于是靠耳朵听,听见初爻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确认初爻就在自己周围的某个地方。
但其实他俩挨得很近,初爻想揍他一顿,手都抬到半空了,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放下的手紧紧攥着,然后猛地再次抬起,往自己脸上抽了一巴掌,声音清脆,一听就疼。
啪——
初爻咬着牙道:“我这辈子是真的造孽。”
沈淮没说话,试探地向前伸手,如愿碰到了初爻的脸。
他用拇指轻轻搓了搓,碰到一点胡茬儿,顺着向下,又碰到了嘴角,也许初爻还是自己印象里的那个样子,虽然相貌平平,可五官立体端正。
沈淮开口:“疼吗。”
“……不,”初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拿开,“心痛。”
“特案组的人快来了吧,”沈淮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是吗。”
初爻深吸一口气,说:“秦支想给你留点体面,特案组的人不会来,来的是调查组。”
沈淮:“嗯。”
“不过也没事,反正你也看不见,同事不同事的,已经不重要了。”初爻说。
“初爻,”沈淮岔开话题,“你还信我吗。”
他这话头转得很快,初爻先是沉默,然后自嘲般笑了笑:“信或不信有区别吗?”
“其实一开始我放弃首都犯罪心理研究院的高薪,跟这边申请调过来,就是为了能有今天,”沈淮自顾自开口,“这个局是我设的,包括……接近你。”
“为什么?”
“因为你是特案组的组长,刑侦队的二把手,”沈淮淡然道,“你能办的事太多了。”
初爻气笑了:“你处心积虑这么久,想过会有今天吗。”
“郭彪的事是个意外,”沈淮说,“我再恶毒,也不会拿自己人的命开玩笑。但当我辗转找到你徒弟的时候,郭彪那边也拿到了消息,他这种人,做事从来不留余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今天如果我不过来自爆,明天我就会曝尸街头。”
呵,自己人。
初爻嘴角牵了牵:“他们知道你给石头递消息了?你一个盲人,身后跟了谁你又看不见,没准是你自己走漏的风声。”
“嗯,所以我刚刚才会说,你们内部有问题,我把消息给石头的时候只有我跟石头在场……对,我是看不见,但我不是智障,当时我确认过,我去的时候那些人都在会所,”沈淮顿了顿,“开车的那个出租司机背景很干净,这些都是我能保证的,以郭彪的性格,听到风声的第一时间就会把我干掉,现在问题就在于他是这两天才开始叫人到处找我。”
也就是说,沈淮给石头递消息的时候根本就没人知道他俩的事,乃至于后来的整整一周都相安无事,可就在初爻在ICU里转危为安捡回一条命的那一刻,沈淮的事才露到明面上。郭彪一流至少是在初爻醒了后才拿到的消息,藏在暗处的那个人还挺会挑时机的。
初爻眉头微微一皱:“我出院的事情只有局里的人知道,你给石头递消息这件事也只有我、石头和秦支三个人知道,石头跟我了那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他?秦支更不可能会……而且在ICU里的那段时间情况不明,以刑侦队的作风多半是把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哪怕是我醒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对外也说是快死了。”
“所以又绕回来了,你出院这件事既然在局里瞒得那么好,怎么会被我知道?我只是听郭彪以前的兄弟提了一嘴,但那人又是怎么知道你出院的?”沈淮说,“你们内部绝对有问题。我上赶着被你抓,也是为了自保,如果我一直在外面,说不定等哪天就彻底凉了,但如果我被刑侦队的人带回去严查,就算你们内部有谁想动我,扛着刑侦队的压力也不敢明着来。”
.
初爻站起身,烦躁地在屋子里踱了几步。
他垂眸看着沈淮发顶:“你想做什么我不管,这个案子发展到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华宝医疗和杨氏集团,难道这就是你不惜自损八百也要引导警方查下去的目的?”
“初警官,”沈淮说,“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初爻嗤笑:“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惜赌上前程,赌上自己的命,赌上我的命,也要办下去的?”
“抱歉,”沈淮道,“我暂时不能说。但总有一天你会查到的。”
“……我要是能查到,”初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这个系统里有多少东西是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往外递消息的人有问题,那我呢?我现在跟你共处一室,对你之前可能做过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后顺着你的意思给局里打电话让人来带你回去免得你被郭彪的人报复。”
沈淮沉默下来。
初爻苦笑:“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这里面的是是非非,我究竟是在助纣为虐,还是在匡扶正义,我不懂。”
.
“你只需要懂一点,”沈淮低声道,“我站在你的战线里,从始至终,都在你们的阵营。虽然我们不同路,但所有人追求的不都只是那一样吗,结果正义就是正义。”
多余的话沈淮没有说,初爻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窗户,让四月的风吹了进来。
不久后,调查组的人到了,初爻的房门被敲响。
他信步过去,打开门。
“你好,我们是省里来的,我叫孟霜,省纪委监委一级巡视员,”为首的是个盘着头发的女人,眉眼间满是锐利,一看就精明干练,她侧身介绍道,“这位是省公安厅扫黑办的花韬花主任。”
初爻上前分别与他们握手:“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