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刑侦队外湿漉漉的台阶上,刘东亮紧咬牙关,一步步踏了上去。
最后,他在最高的那一级台阶上猛地跪了下来,弯腰,躬身,双手和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愈来愈大的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衣服和身体紧紧粘在一起。
保安室的大爷撑着伞,赶紧上前查看。
当部署会开完的时候,初爻一行人从会议室里出来,各自散开后,初爻推开特案组办公区的磨砂玻璃门。
他皱起眉头:“刘东亮?”
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浑身湿透的刘东亮似乎等这一刻等了一辈子那么久,他陡然扭头,触及初爻视线的一瞬间整个人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还没等初爻反应过来,他便扑通跪在了地上,两手死死抓着初爻裤腿:“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那样子,比丧尸还难看。
初爻吓了一跳,立刻弯腰强行将他拉了起来:“你干什么!”
他双目猩红,涕泪横流,紧紧抓住初爻的胳膊,彷佛握着什么救命稻草:“我我我我我全部都招,你想听什么我都说!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我!初队长我求你了!”
“到底怎么回事!”初爻喝道,自己也没想过刘东亮竟然会主动找上门。
刘东亮悲恸地哭出声,整张脸都青紫了:“杨志培要我全家给他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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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
闻讯赶到的孟霜和小六沉思着看着刘东亮手机里的那条短信。
孟霜皱着眉:“这个陌生号码一看就是虚拟拨号——你给他们打过电话吗,乾刚、杨志培。”
“我打了,没人接,小慧肯定是被杨志培带走了!肯定是!”刘东亮急躁地说,“如果我再在家里待下去,他们、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初爻拿着手铐,淡然地看着他:“所以你愿意指认杨志培的犯罪事实?”
刘东亮带着哭腔连连点头:“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挺好,省得调查组多跑一趟了。
只是刘东亮的自首来得太莫名其妙,初爻也有些一头雾水,却还是沉着脸咔哒一声给刘东亮戴上手铐。
“小六,”初爻将抽屉里审讯室的钥匙拿了出来,交到她手里,“送他进去。”
小六点点头:“哎。”
她正架着刘东亮要走,被派出去找乾刚的苏子柒突然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路都在奔跑,导致他与小六撞了个正着。
苏子柒没来得及站稳,一边扶着门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冲里面喊道:“不好了!乾、乾刚跑了!”
孟霜怒道:“跑了?”
“我去他家看了一眼,”苏子柒大喘着气,“人不在家,邻居说他昨天夜里就收拾东西走了!”
初爻顿感大事不妙,抬脚快步走出办公区,神色疾厉:“……昨晚走的,乾刚要是有心现在已经离开粤东了,这说明杨志培很大可能已经‘醒’过来,乾刚要走百分之九十是他安排的,去调监控,立刻把这些信息拿去给情报中心追踪,快!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
苏子柒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下意识小跑着跟上:“要不要跟秦支——”
“要!”初爻急切道,“不单是秦支,还有局里所有能管这件事的领导!省里有花主任和孟姐,为了防止其他跟这起案件有关联的人有样学样跟着逃跑,交警大队那边我来协商,让他们在各个道路口和重要港口、机场设卡。”
苏子柒应声:“好。”
初爻:“别废话了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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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港,一艘普普通通的货轮上。
“说!刘东亮的女儿哪去了!”杨志培气急败坏地揪着沈淮衣领,质问道,“你不是说你会亲自把人带上船来吗。人呢!我问你人呢!”
沈淮云淡风轻地说:“看她太可爱,我把我家钥匙给她了,有问题吗?”
“沈淮!你他妈的……”杨志培猛地反应过来,“好啊,你敢耍老子!你敢耍老子!”
“再想回去带人时间也不够了,如果不出我所料,”沈淮笑笑,“刘东亮应该已经被你亲手逼到不得己去求调查组救自己了吧,嗯?可惜了,他要是知道自己女儿毫发无损地在跟小动物们玩,会气到锤墙的吧?”
杨志培一口气差点没传上来:“你——”
沈淮冷笑一声:“我什么我,反正你和乾刚也已经在船上了,少浪费点精力,现在抓紧时间跑还来得及。”
“你为什么放了她!”杨志培怒道。
沈淮靠在桅杆边:“我本来也没想绑她。我这个人行事有三不,不对老人下手,不对幼儿下手,不对女性下手。”
杨志培勃然大怒,抬手猛扇了他一嘴巴:“反了天了!”
“你不是一直想把刘东亮这个狗皮膏药甩开吗,”沈淮嘴角牵了牵,“现在得偿所愿了,他已经站在警察那边,彻底不需要你的帮衬了,而你们一早就计划好的逃跑也已经成功一半了,他的女儿也不用因此丢了命,乾刚为了活下去也依你的意思上船和你一起跑。”
末了,沈淮看杨志培一眼:“人啊,有时候不要贪心不足。刘东亮的女儿才十四岁,难道也要莫名其妙为你的所谓宏图伟业献出生命吗。”
啪——
又是一巴掌。
杨志培:“你故意的?故意刺激刘东亮去投靠警察,好让他倒打一耙来给我们使绊子!”
“不,你错了,刘东亮只是个小人物,再说了,一直逼他往绝路上走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沈淮顶着鲜红的手掌印,淡然道,“顺便再告诉你一句,免得你夜长梦多。”
他道:“真正让警察顺着味道摸过来的是乾刚。”
杨志培:“你什么意思。”
沈淮轻笑:“我要是你,我就一早杀了乾刚以绝后患。明知道乾刚身为公职人员一旦擅自离岗,又是在林瑾儿的案子正在被调查的特殊时期,除非你已经做好万无一失能够安全离开的准备,不然带上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决定。”
杨志培深深地看他一眼:“他知道的太多了,你知道的,局长死了,只会引起更大的轰动。我只能把他也带上,让他这辈子都服从于我。”
沈淮哈哈大笑起来:“服从?人性不存在绝对服从,重压之下必有反骨!”
海水平静,月光洒在晃动的水面上,海风缓缓吹起。
沈淮迎着清凉的海风,抬起手腕看着手表上不断走动的秒针:“快了。”
“什么快了?”
“你的死期。”晃动的货轮上,沈淮阴森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他紧盯着杨志培,心中缓缓浮起一抹希冀。
初爻,你最好是快一点,以你的办案能力,不会拖太久的。
否则,我今晚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