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说服了自己,面如死灰立在原地。
慕西月看着这张忽然失魂若魄的脸,不由得心惊,伸手轻轻碰了下他:“你没事吧?”
可下一瞬,她手一抖,对上一张阴鸷寒凉不似人间的脸,她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还有凛然的杀意。
他要杀她!
他究竟是谁?!
此时,一道稚嫩而清亮的童声响起:“大哥哥,是姐姐醒了吗?”
男子身上的杀意倏地退去,慕西月瞠目结舌。
脚步声近,门被推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闯了进来。
正是这家的小孩。
那日,慕西月咬着牙关冲进火海,先救出屋内被困的妇人和她怀中的幼童,之后又救了受伤的男人,和年迈的老人。
她在救孩子父亲的时候,便已被熔断的梁柱砸倒,对大火的生理反应也越发强烈,她行动越发艰难。
后来,听到齐聚屋外的一家四口大喊,才知火海里还有个叫“兴儿”的孩子不知去向,她拦住了要冲进火海的父子俩,闯了进去,最后找到那个晕厥的孩子。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施展术法,带他脱离火海,可最后还是半点气力使不出了,烈火焚身之痛让她先于男孩倒下了,她失去了意识,坠入梦魇。
推门而入的男孩正是兴儿,一双清澈的眼睛在见到房内醒着的慕西月时,变得更亮,喜道:“姐姐!你醒啦!”
慕西月莞尔,站了起来。
“太好了!”男孩又扭头朝门外奔去,一路奔一路喊,“阿爹阿娘!姐姐醒了!姐姐醒了!”
慕西月站了片刻后,无顾身后的男子,抬脚朝门口走去。
“我叫灵昭。”
一道清凉而沉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慕西月一滞,转身出了屋外。
没走出几步,便被一家五口团团围住。
几人见了她就要拜。
那妇人率先喊道:“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若不是姑娘舍身相救,我们一家五口,也没有命站在这里,请姑娘受我们一拜!”
慕西月好不容易将一家大小劝住。
寒暄一阵,末了,妇人转身去抓鸡,男人去河边抓鱼,老头子跑去邻村买酒,风风火火一家人,说什么也要做顿大餐感谢两位恩人。
留了慕西月和兴儿坐在屋前。
兴儿把洗好的葡萄用盘子装好递到慕西月桌前:“姐姐,吃葡萄。”
慕西月看着那一大串黑紫晶莹的葡萄愣愣出神,问:“兴儿,这葡萄是山上摘的么?”
“嗯!姐姐喜欢吃,我明天再去摘!”兴儿眼睛发亮。
慕西月笑笑,扭下一颗,撕开那薄薄的皮,露出饱满水润的果肉来,却没有递进嘴里,她想起那日一袭浅灰衣衫的墨玉,一手提着两尾乱蹦的活鱼,一手拎着一篮子野葡萄,衣袖卷到手肘上方,皓洁的小臂上沾了泥沙,衣衫下摆湿了一圈,站在晨光下,笑容炫目……
“姐姐?你怎么不吃?”。
慕西月敛了飘荡的心神,冲兴儿一笑,迎着微风,仰了脖,将去了皮的葡萄丢进嘴里。
檐下,灵昭的身形隐在阴影中,颀长身量几乎要碰到头顶廊檐,阴影遮盖下那双晦暗如渊的眸子因女子一个仰面吃葡萄的动作再起波涛。
这,也是巧合吗?
苍白如玉的一双手搭在了一起,右手拇指抚上左手中指上那枚金镶红玉珠的指环。目光垂落,金环溢彩,红玉流光,这枚流光溢彩的指环他戴了五百多年了。
迎着兴儿期待的目光,幕西月侧头笑道:“好吃。”
但,比不上那日的野葡萄,她心道。
黑水神域。
一身血袍的墨玉仍被那些透明白线吊在那株高耸如云的巨树上,他启动术法斩断这些白线多少次,白线穿肉入骨之处便如喷泉般喷血多少次。
而那半截留在他骨肉里的白线会在下一瞬,与那挂在树枝上的飘荡的那截白线互相寻觅、重连,他重新被猛然吊起,经历新一波的拉扯震荡。
这白线材质特殊,他还未找到破解之法,却能感受到身上的血液越流越少。
这血液流干,他会死吧……
从他的脖子到肩颈处还留着一道血红的口子,皮开肉绽,这是他催动吾心破开血肉挑出那小小白所至。
小小白在尝到墨玉的血后,变得疯狂,很快便不满足脖颈间那点血液,一路窜行,欲朝着他的五脏六腑探索,它长得极快,颜色很快便由白至粉至山茶红。
不能任由它长了。
墨玉闭眼调气,心念流转,吾心便对准了位置猛地刺入,再一勾,将扑闪的小小白整个带出,剑光叠现,小小白化为一滩血水。
墨玉的脖颈间也一片血肉模糊。
墨玉很快便受到了惩罚。
墨楚似感应到自己新得的爱宠被杀,转了回来,催动术法,那吊着墨玉的白线如刀锯般来回快速拉扯。
墨玉感觉自己的骨头全部要被锯断了。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冲向黑水神域昏暗的天。
这样的折磨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终于得以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暗夜。
一弯眉月挂在天边。
他想起了出发前她牵着他在月光下行走的夜晚,唇边浮现出笑容,不久,这笑容渐渐变得苦涩。
他后悔没有告诉她,阿月,月亮再好看,也不及你。
他还有机会告诉她么。
忽然,一道敛声的呼唤响起:“殿下,殿下?”
打断了他的思绪,也打破了夜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