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把火从天黑烧到天亮,他们坐在一旁似乎冷静了很多,宋茗问道:“如果终有一日,你的亲人都变成尸魁,你也一样做不到手刃他们吗?”
“我知道尸魁就是行尸走肉,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尤伽的回答让他没那么生气,尤伽最错的不是优柔寡断,是没有斩红尘断六亲。
宋茗又很冷静地问他:“你为了除魔卫道当修士,尸魁想要你的命,你就和尸魁讲亲情,不觉得矛盾吗?”
“那诀息也是为了除魔卫道当修士吗?”尤伽对上他的眼神,心中回荡着那句话,我们什么关系你自己没点数?他想知道宋茗的答案。
其实宋茗有很清晰的答案,为了陪他,这几十年里一直都很清晰,只不过现在不想说,只道:“我是为了当神仙不行吗?”平常宋茗并不是特别想飞升当神仙的。
尤伽长舒一口气:“行,那我也可以当神仙,以后我陪你当神仙可好?”
可后来,宋茗并没有当神仙。
当时尤伽并不知道,宋茗是真的想当神仙。在一起当散修的几十年间,他们也遇见过神仙,宋茗也开始有这个念头。
以前他们几乎是一起上的筑基,没差几天,但尤伽升金丹之后快十年,宋茗还是筑基,他心中有点急,差点练功的时候岔气走火入魔。
今年他们好像一百四十五岁了,还是二十左右的模样,当了一百多年散修,无师自修的哪有这么快就到金丹的?可是尤伽已经是金丹了,宋茗心中越来越急。
宋茗知道星尽衡海,传说只要过了那片海就是神仙了,他不是特别想除魔卫道,也不是特别想永远和尤伽一起当散修行侠仗义,当神仙这个念头越发清晰,他一百多岁的年纪,当神仙似乎是一种新的盼头。
星尽衡海不能抚平伤痛,也无法真正渡海登仙,过了两百多年之后尤伽才知道,要渡那片海必须留下一魂,渡一半时会有魂蚀,三魂不齐无法飞升,只能葬身星尽衡海。当时他们都站在星尽衡海前,可笑的是,他们用尽浑身解数才有资格站在这里,却没有勇气入海。
尤伽无力地观赏起这片荧光嶙峋的海面:“我们花光力气才有站在海边的资格,能渡吗?”
“想渡和能渡,是两回事,”宋茗蹲下身子,手想抚摸海水的边缘,却迟疑不敢伸手,“你说衡海道尊当年为什么不渡海?衡海道尊与我们不同,这是属于自己的海,不会伤害自己的。”
他们说的那位衡海道尊还是年茉绫,年茉绫靠魂蚀增进修为,走捷径飞升,她不知道自己手上这么多血腥去了天界有什么后果,所以年茉绫站在这道海岸线时便迟疑了,要留在这里。
“修士的尽头不就是神仙吗?究竟为什么不想去天界当神仙?”尤伽反问道,如果他此时知道自己两百多年后在这里会打几天麻将,会是什么心情?
宋茗缩回手,自嘲笑了几声,叹息起来:“子恒,我现在是很不明白一点,你告诉我,我们现在有什么意义吗?除魔卫道?行侠仗义?”他感觉自己很麻木,人世间的好与坏他都在这一百多年享受完了,善与恶也全都见识过了,此时宋茗就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带有自我意识的行尸走肉,他可以好好活着,却没有生存目标。
“意义?活下去才能见更多无法想象的善与恶。”尤伽的回答依旧温柔。
宋茗这一刻就跟那次的尸魁一样,一瞬间没了目标,在那之前,宋茗当修士的理由是为了陪尤伽,但尸魁那一次,一瞬间他就不想陪他了,退而求其次想当神仙。而此时自己突然也不想当神仙了,却觉得一阵麻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了。
见宋茗呆滞的模样,尤伽又安慰道:“记不记得我们俩在橘树镇除狼妖那回,狼妖有两只,一只是好的,一只是坏的,我们看穿好的狼妖假装成人的模样在镇子生活,以为他要作恶,其实是好狼妖暗地里保护百姓,所以我们作为修士可以杀坏的狼妖也可以放过好的狼妖,但求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宋茗又自嘲地摇摇头,无力地看着尤伽,“你对天下人问心无愧,那对我呢?你不负天下人,独独负我。”
“对不起……”尤伽只对宋茗道歉过,出于愧疚,出于自责,宋茗没说错半个字。
你不负天下人,独独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