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伽朝他伸手,宋茗仿佛受到什么刺激,往后又退了几步,努力冷静道:“我不再负你,诀息,把手给我,回来。”
但宋茗和他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个话题,又想起了什么:“你的符篆也是我画的,还我,还有你袖甲也是我买的,扔进海里。”
尤伽只好听他的话将符篆放在地上,然后将袖甲扔到后面的衡海之中,宋茗低头看到他扔在地上那些符篆,是自己上个月亲手画的,画的时候还唠叨着让他天气转凉,记得多穿件衣服,尤伽早已习惯自己的关心,让他觉得自己更加可笑可悲。
宋茗从怀中掏出一张青色的符篆,贴在自己胸前,笑着对尤伽道:“我觉得自己最蠢最傻不是认识你,不是当修士,不是想做神仙,我最蠢的是活着,我宋诀息,可笑至极。”
“不要!!”尤伽想冲上去的瞬间,放在地上的那叠符篆迎着海风飞起,全部都被宋茗用来封住他的行动。
“宁析薄叶长络若,不如久辞愁情书。不负天下,独独负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宋茗笑得十分刺耳,竟然呕出一口血沫,干脆拿剑的手稍微加一点点力度……
尤伽眼睁睁看着宋茗手中的剑划破自己的脖子,胸前的青色符篆发挥作用,在宋茗断气的那刻,魂魄渐渐随风而散——他连死都要让自己魂飞魄散。
宋茗留给他的,只能是将自己破碎成灰屑的魂魄收集起来,像是自己的心也碎成了粉末,宋茗究竟是多恨他,死的时候也要自己魂飞魄散,也许是作为修士知道死了不是结束,安息之后投胎转世也是一种痛苦,又是成为孤魂野鬼游荡,尤伽作为修士可以将自己束在身边。
今日的星尽衡海依然如平常那般有一阵阵海风,似乎海风吹散了活生生的宋茗,连灵魂都不愿意留给尤伽,尤伽似乎感觉到宋茗刚才的绝望,也感受到他这一直以来的失望,他们的关系算什么呢?是斩不断的红尘,还是同伴,谁也说不清。
尤伽将宋茗的尸体用灵力维持住,悄悄收藏在自己的乾坤袋之中,连他破碎成屑的灵魂也收藏起来,也将自己今日穿的衣服用过的符篆全都收集着,用尽全力留住关于宋茗的任何一丝气息。
后来过了好几年,尤伽听说有一尊上神可以将灰飞烟灭的灵魂炼回的能力……
那毕竟是个传说,近一万年前的传说罢了。
温书澈第一次见宋茗的魂屑,看着尤伽的模样,没有说什么话,魂屑不齐,谁都无能为力,但温书澈还是给了他一个希望——“他是你的什么人?”
尤伽答道:“同伴,我也希望可以是他的什么人。”
“在未来再见。”温书澈的话有些意味不明。
显然他也无法将宋茗炼回来,但这是尤伽唯一的生存意志,他才一百多岁,无师自学到金丹,是很好的苗子,也很善良,温书澈并不想打击他的信念,没有说能不能将宋茗炼回来,只是教了他炼化魂屑的法术,当尤伽明白无法炼回来的时候,他自然就能放手。
温书澈没有说过收徒,只是说教他这个法术,不知不觉中,尤伽已经改口叫他师尊,罢了,温书澈并不抗拒尤伽唤自己师尊,只是没想到自己真的收了第一个徒弟。
后来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十年,尤伽放手了。
他放手不是因为自己无法将宋茗炼回来,而是知道自己负他多深,在宋茗的角度想了又想,实在没办法放过自己。
他们之间没说过一个爱与不爱,也没有说过喜欢与否,却皆是爱。那种感觉给旁人知道他们之间是相爱的,互相陪伴一百多年,每一个日日夜夜相见,命运无止境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哪能是不爱的?
尤伽的完美和独当一面,自嘲是宋茗给他的,如同一根永远刺,无法剔除,每一晚入睡时,尤伽都能看到宋茗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着说:“宁析薄叶长络若,不如久辞愁情书。不负天下,独独负我。”
唯一的软肋,唯一的弱点,就是对宋茗的愧疚。
——“那天,星尽衡海的风很大,是在庆贺着诀息终于可以离开我。”
——“我多想见你,哪怕一面,沉睡时,我见你依旧在哭,醒来却又幻灭。”
——“我不负你,换你负我也好,回来可好?”
——“师尊看你的魂屑第一刻就知道炼不回来,但我知道如此,也想让你回来,后来我才发现,如果换作是我,也不想再见到自己了。”
——“你上京赶考,考举人考进士考状元,不要当修士了,我对你不好,不要陪我了。”
——“宋茗,我们不当修士了,世界之大,少我们一个半个又不会天崩地裂。”
——“你骂骂我吧,求你了,回来骂我几句,问我是不是疯了,求你了。”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