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洛子期犹豫片刻,瞅了眼忙碌的李大夫,和一动不动的林行川,还是去小厨房把药煎了。
半晌过后。
“李大夫,这药煎好了,那我先走了?”
洛子期将药煎好端来时,林行川已经躺回房间,正闭目养神。
身上原本扎着的银针早已全数拔出,放在一边。
饶是洛子期瞧见那几根骇人的银针,也不免身心一颤。
他最怕扎针了。
洛子期头一回进这个房间,顺便打量这屋内的摆设,多看了两眼角落里堆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用布包裹着的神秘物件,心中不免感到好奇。
紧接着目光移向崭新的床榻桌椅,精致的屏风书画,夕阳自镂空雕花窗落进屋里,照出一片暗红。
这房间,显然他爹是有重新精心布置过的。
如此用心程度,他爹还真是重视这位小师叔。
李大夫此时没工夫搭理他,被他调戏过的林行川更是懒得理他。
于是他只好将有些烫手的药碗放在桌上,摸了摸鼻尖,悻悻离开。
待洛子期离开以后,林行川便睁开眼,与李大夫对视。
他低低咳了两声,似是不想表现一分一毫的弱势,又连忙收声,但话间的虚弱却掩盖不了。
林行川轻声问道:“李大夫,我还能活多久?”
李大夫垂眼不看他,忙着收拾那些银针。
“放心吧,只要你不使用内力,毒素蔓延不到内里,暂时死不了。”
林行川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角便沁出一滴泪。
“我拿不了剑了?”
“拿得了。”
“只单单拿得了?”
“有我在,你想怎么拿都能拿得了!”
李大夫浑厚的声音听上去也有些沉闷,瞧着眼前浑身伤口、身中剧毒的青年,心中叹息。
“其实……拿不拿得了也无所谓了。”
林行川转过头去,看向角落,目光晦涩,又强迫自己收回,神情恹恹。
“年轻人,讲什么丧气话?”李大夫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就无所谓了?仇不要报啦?”
林行川叹息一声。
“仇自然要报,就算这副身子好不成,报不了,我也是死不瞑目的。”
“呸呸呸!净讲这些晦气话!”李大夫笑骂着,话锋一转,“刚刚那孩子,他小时候你俩还见过,你觉着现在怎么样?”
林行川抬眸望向窗外暮色,沉默几息,语气嫌弃,凉凉道:“鲁莽轻浮。”
“这孩子是个好孩子的,你也别揪着那句不放,他夸你长得好看罢了。”李大夫难得好心为洛子期辩解,“就是为人热情了一些,没什么其他坏心思。”
林行川诧异挑眉:“你还挺为他说话。”
“这孩子根骨极佳,又对剑之一道堪称痴迷,是个难得的好苗子,更何况,你以为洛秋风为何把你安置在这里?”
“我拿不了剑了。”林行川敛眸哼哼道,“而且难道不是让他来给我解闷的?”
李大夫言尽于此,也不再说什么,只单单骂他:“别让我听见你再说这种丧气话!解什么闷!你那性子还能闷着自己?”
于是林行川沉默了会儿。
正当李大夫交代完注意事项,准备离开时,林行川突然出声问道:“刚才他说他是天下第一?”
李大夫笑了:“过阵子不是武林大会?估计是自信能拿第一,虽说那也不算天下第一,不过少年人嘛,这副嚣张模样,倒是跟你当年一模一样。”
“我可不像他这般自傲。”
“是,你林少侠最是谦逊,每每打败一个人,都得换着花样嘲讽人一句,保不定你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就是这张嘴欠的。”
林行川无语凝噎,翻了个白眼,气得转身向里,却疼得轻呼一声。
更气了。
李大夫一切都看在眼里,乐得哈哈大笑。
“你们年岁相差并不大,他今年不过十八,还是相处得来的。你瞧瞧你,也没什么朋友,到头来,还寄人……”
还未说完,李大夫怕戳中他的伤心事,连忙闭上了嘴。
“三岁一代沟,我这都俩代沟了。”
林行川好似并没有在意李大夫的未尽之言,慢吞吞回怼。
李大夫无语,白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随着院里木门一声“吱呀”,夕阳下的院落重归于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行川仍静静躺在床上,睁着一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长睫微颤,眼神空洞望着床顶。
接着他叹息着阖眼,几息后又再次睁眼,终于缓缓起身。
他先是瞧向角落,目光流转,随后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桌边,垂头盯着那碗已经凉了的药出神许久。
最后端起白瓷药碗,不知苦涩般一口闷了下去。
太阳早已落下,皎洁月光照见青年脸上划过泪光。
翌日清晨。
晨光熹微,山林间雾气还未散尽。
林行川早早便起了床,正坐在那棵梨树下悠悠饮茶,瞧那潇洒姿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畅快饮酒。
比如某个习惯性翻上墙头,才想起这座院子已经有主了的少年。
“病人可不能喝酒,要喝也是我喝!”
林行川指尖捏紧茶盏,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却瞧见那少年已经翻下墙头,伸手便自己给自己倒了盏茶,一口闷进嘴里。
“嗯?怎么是茶?真难喝。”
洛子期努力把嘴里的苦茶咽下去,这才评价。
林行川重重放下茶盏,在早春料峭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随后抬眼直勾勾瞧他:“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