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行川轻笑一声:“洛子期,听过江湖那位善于易容之术的千面狐吗?”
洛子期闻言挑眉,应声道:“听过,但汤镖头跟千面狐……难道那位汤镖头是千面狐所假扮的?”
他说到一半,这才反应过来。
林行川点点头。
“这几日,我留意了这位威名远扬的镇山镖局镖头汤桂昌。”他指尖摸着玉佩,不紧不慢解释道,“当时见他时,我便心中疑惑,堂堂镇山镖局镖头,竟如此闲情,不仅来看武林大会,还日日在客栈里转悠,不像来凑热闹的。”
“当时你便怀疑他不对劲?”洛子期好奇追问,“那然后呢?”
“然后便是李青苏这事儿。”
“你认出冒牌货李青苏是易容假扮的,因此你也怀疑汤桂昌也是?”洛子期恍然大悟,“难怪你不让我找汤镖头帮忙!”
林行川轻笑一声:“我可没那么聪明,想也不想便直接怀疑他是易容假扮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洛子期好奇死了,连忙追问。
林行川抬眼看他,眼里带笑:“想知道?要不你猜猜?”
“自然想。”洛子期蹲在他身前,仰着头,催促他,“我这脑子哪儿想得出!师叔你就别磨唧,快讲讲。”
“我派人在汤桂昌房间附近盯着,每日你来我房间时,李青苏都会偷偷去汤桂昌那里。”林行川顿了一下,继续道,“更何况,李青苏是汤桂昌找到的。”
洛子期皱起眉头:“如此说来,假扮汤桂昌的千面狐,岂不是与王家合谋?他图什么?”
“或许人为利往,鸟为食亡。”
洛子期似懂非懂,他知道这个道理,但被保护得太好,难免会经常把人心想得太善良。
林行川瞧他这幅样子,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叹息道:“你不必想这些,你该想想,你要如何去救李青苏。”
洛子期正想说:那当然是直接抓了王逸那狗贼,斩了他的项上人头。
话到嘴边,才发觉这话实在不切实际。
以易容术冠绝江湖的千面狐都能被王家找来潜藏在他们身边,那就更不知道,这客栈,甚至是这青州城,有多少人是王家的眼线了。
随后,洛子期抬眼便瞧见林行川指间的玉佩,突然想起林行川先前看见“李青苏”说要请他们救弟弟时,那副异常的模样。
于是问道:“小师叔,你为何答应救他弟弟?你就不怀疑他所说真假?”
林行川当然知道洛子期说的是什么事。
他沉默片刻,像是胡诌了个理由:“怪可怜的,便答应了。”
洛子期将信将疑,可一想到当时林行川甚至抓他胳膊抓得生疼,还是觉得很不对劲。
他绞尽脑汁,盯着林行川指间的玉佩,隐隐约约终于瞧出一个“林”字,灵光一闪,轻声问道:“小师叔,你是不是想起你弟弟了?”
只见林行川捏着玉佩的指尖泛白,整个人像是被突然定住了,转而目光沉沉盯着洛子期的眼睛,另一只手里,深蓝色衣袍被他紧紧攥着,揉得皱巴巴。
洛子期猛然意识到他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结巴起来:“对……对不起,小师叔,我……”
二人静默片刻。
“没事。”
林行川忽然松开攥着衣袍的手,轻叹口气,看着少年懊悔的神情,再次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洛子期感受着头顶的温度,刚说出口一句:“需要我陪陪你吗?”
便听林行川轻声道:“洛子期,我想,我也需要你陪一下。”
他抬头望向面前这位平日里看起来总是漫不经心的青年,清澈的目光望进那双如今溢满悲伤的眼眸里,他蓦然有些心疼。
洛子期自然是想起了洛秋风曾经跟他说过,替林行川死在那场屠杀里的,是与他长得极其相像的弟弟。
而“李青苏”所说的,是“不想弟弟替他死”。
难怪,难怪。
难怪林行川看起来如此异常,竟怜悯王家派来的人。
都是可怜人。
日暮沉沉,最后的余晖也被夜色收回。
房间里还未点灯,一片昏暗之中,林行川突然很想跟洛子期讲些什么,于是轻颤着声音,低声道——
“我与他,也是双生子。”
洛子期的心突然被揪住。
“……他生下来便体弱多病,只能日日喝着苦药,后来我去学剑了,他时常看我练剑,夸着‘兄长厉害’,说以后让我保护他。”
“我的父亲只有我们两个孩子,承风楼少主的位置我不想坐,从小跟着师父游山玩水,走遍四方,成年后,便是他代替我坐上那个位置,应付那些老家伙。”
“他还是会夸我的剑法很厉害,说我成了天下第一,让他也实在风光……其实他也很厉害,是我学不来的长袖善舞。”
洛子期听到这里,像是想起什么,忍不住问他:“他叫什么名字?”
林行川放在洛子期头顶的右手动了动,食指顺着少年额头划下,指节不自觉靠上洛子期的侧脸,好似出了神。
“……他叫林见溪。”
洛子期瞬间愣住了。
他猛然想起曾经跟洛清清开玩笑似的猜测林行川与林见溪的关系,竟是一语成谶。
世人皆知承风楼少主林见溪,世人皆知天下第一剑客林见溪。
世人却从来不知,那是两个人。
是一对互为影子的双生子。
洛子期的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想了很多。
难怪林行川不喜他喊“林见溪”。
难怪林行川的住所从来不曾出现过镜子。
难怪……
许多不曾注意过的小细节,此刻都涌上心头。
他沉默着,只是心疼地握上林行川放在他侧脸的手指,起身将人揽入怀中,指尖触碰到怀中人柔顺的青丝。
随后便听见怀中人忽然微微哽咽起来,他便有些不熟练地轻拍着后背。
“还有我呢。”洛子期此刻实在不知所措,只好轻声道,“我陪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