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龙翻身?!这是林品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距离林品轿子数丈远的位置,一块数人高数人宽的巨石正落在那里。巨石的下方许多人或被压到了腿,或被压到了手,正趴坐在那里哭号,而他们身旁更多的是脑袋爆浆或身体被压扁的死人。伴着阴沉的夜色以及细密的风雨,山峭间的风声在呼啸。
林品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宫中的死人多了去了,死人是皇宫最不值钱的特产。就像方才,葫芦庄里死的人可以堆到二层楼高。可那又如何?!那时他是执掌生杀大权、高高在上的监察使官,自然不会在意注定死亡的蝼蚁的苦痛。可当那苦痛将落在他头上之时,只是看到就已经无法承受了。
有一句话说得好,切肤之痛,方知利害。秦兆玉只相信这句话。
林品只觉得自己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困难,连忙在张春的搀扶下跑了出来。外面的场景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恐怖,每间隔一段距离便会有大小不一的巨石下落。因为道路比较狭窄,此时队伍已经被巨石零零散散分为了几段,仿若一条正蜿蜒爬行却被残忍分段了的蟒蛇。躯体已经四离五散了,但部分残肢还在扭曲着。
林品的耳边到处都是痛苦的哭喊,而更为恐怖的是,他们这段路是一个下坡。
他们逃无可逃了!
伴随着哭喊与求救,山石坠落的隆隆声在山间回响,不知道过了多久,山间终于恢复平静,只余丝丝血腥气在空中飘散。秦兆玉就这么冷冷看着,心中生不起一丝波澜。
“走吧。”秦兆玉轻轻笑了一下,仿佛刚刚顺利完成了一件自己制定的任务,有些愉悦。
御琴,你看到了吗?这只是赔礼的一部分,你再等等……等我……我一定会给你报仇!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几人的身影在黎明前消失于乌格山脉,在漫天风雨中向西而去了。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刚山。灵宝无量光,洞照炎池烦。七祖诸幽魂,身随香云……”缓急有序的经文声在大殿中回响,吟诵如咒,缥缈空灵。殿中烟云缭绕,将三十余名道士的身影都笼罩在白雾当中。
秦度坐在众人最前面,抱着一张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黄安捋捋衣袖,躬着身子探上前去,“陛下,该上朝了……”
秦度瞄了他一眼,眼球泛着血丝,仿佛许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声音疲乏道,“再等等。”自清风死后,他便日夜无法入眠,只有在这些道士做超度的时候才感觉舒服一点。
“陛下,郑太傅、马太尉他们已经在殿上等了好一阵了……”黄安哄着道。他是看着秦度长大的,这深宫的多少个日日夜夜,是他们两人一起熬过来的,两人的情分可见一斑。即使在秦度最落魄的时候,黄安也恭恭敬敬,未曾僭越过半分。
“等着又如何!朕才是这大梁国的皇帝!”秦度将袖子一甩,声音中含着怒气。连身后吟诵的经文都停滞了片刻。
秦度发了一下脾气,很快恢复过来,意识到现在不是自己发脾气的时候,冷声询问道,“卓绍、颜瑞几人如何了?”
黄安低声道,“谨遵陛下旨意,都已经处理好了。”
卓绍、颜瑞是都秦兆玉的人,分别任以及光禄勋左中郎将以及卫尉宫卫士令,分别负责宫中殿宇守卫以及统领宫门屯兵,趁着他长姐刚死,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的份上,将自己的人手插进去,从此身家性命便是由自己做主,再不用担心日夜惊忧被人逼宫了。
他并非不知道,郑马两家权势滔天,野心勃勃地想要依靠他掌控朝廷上下。自他有记忆开始,自己与长姐便若他们的狗一样,任他们驱驰。等到秦兆玉稍微站稳了一点后,他们的处境才好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随时随地,他们都有可能从这个宫墙被人推下去,万劫不复!不杀他们,只不过是为了那个摇摇欲坠的名声。
篡国之臣,现在还没有人担当的起这个恶名!
但秦兆玉太聪明了!看着秦兆玉发展,他们越好,他就越害怕……害怕等到秦兆玉将郑马两家扫除,再知道了那个秘密……到那时,死得就会是他了!他斗不过秦兆玉的!但是他斗得过郑马,所以他必须先杀了秦兆玉!以绝后患!
他每晚每晚都睡不着,只觉得这张龙床怎么又空又大,空荡的他浑身发凉,连骨子都是寒冷的。他就怕突然有一天,秦兆玉闯进来,一剑将他刺死。所以遇到清风的时候,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开心!如今清风死了,就好像他的心也冷了,还有谁能给他暖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