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熟悉,毕竟他刚刚才斩断了很多只类似的手。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手,三个人都一样。
从少女脖颈上增生出来的幼小头颅尚且只有一只眼睛,但也足够让它用眼神表达一些情绪,例如不满,例如愤怒。
多余的上肢从肩胛、肋下、甚至少女原本的关节处钻了出来,脱离了原本的形状,成了某种骨节明显的巨大尖爪,作为武器朝着当归袭来,像是要报复回来。
当归也在同时打算故技重施,却出了点小意外,他没法像刚才那样召出心剑,周遭的灵力浓郁得犹如实体,反而成了阻碍一切灵力之物运转的屏障,他很快地反应了过来,这里和刚才那处高府不一样。
他想要去摸应该在他腰间的短刀,现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当归知道,栖月就在那里。
在他虔诚的心感动栖月之前,变异的利爪已经突袭到了他的面门,却没能如愿以偿一雪前耻。
漆黑的羽毛原本该是柔软且温暖的,但此时此刻它坚如玄铁,翅骨只是轻轻一挥,就将那突袭的肢体扇了回去,拦在中间形成不可逾越的屏障。
另一只漆黑的羽翼在当归的身后,从上方围拢,将他环绕其中,同时也为他遮去了连绵的细雨。
环绕的安全感将他全部的紧张感都冲淡了,当归甚至还有闲心扭过头,伸手去摸了摸羽毛的质感。
柔软的,温暖的,漆黑却富有光泽,他想起了乌衣曾经暂时借给五金的那只冥灵,若是它能大一点,大概也会像这样吧。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和乌衣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刚才对着羽毛又摸又搓是不是全部被瞧见了?
当归顿时粲然一笑:“嘿嘿。”
若不是覃城此地特殊,神魂受阻,乌衣并不喜欢将这些东西外显出来,人不该有翅膀,人也不该有羽毛,这漆黑羽翼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提醒他,你已是非人之物。
只是在当归眼里,他可想不到这么复杂的东西,变成一个笨蛋兴许还是个好事。乌衣思绪有些复杂。
好在对面突然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将乌衣的目光重新吸引了过去,他扭过头,与此同时也收走了那环绕在当归身边的翅膀,巨大的羽翼只是在当归面前闪过一个影子,就很快缩小,化作一片漆黑的阴影,隐没于乌衣的身后,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和他的兜帽融为一体。
油纸伞掉落在地上,它的主人现在顾不上它,她似乎是从噩梦之中惊醒,表情变得惊恐,她很害怕,同时却有了莫大的力量,足以让她抓住自己身体上长出来的多余肢体,徒手将它们扯下,还有那颗总算长出嘴巴的头颅,也在尖啸之中被她拔出。
庆幸作为鬼魂不会有什么血流成河的场面,豆娘将那些长出来的怪异肢体都拔除干净了,它们掉落在地上很快消失,就像当归曾经斩掉的那些上肢一样,那那恐怖模样令她心有余悸。
豆娘在惊恐之中看见了眼前的人,乌衣依旧是那副表情,无动于衷,只是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她,当归则要显得好奇许多,不仅是眼前这个姑娘,他还在想着高府里的三头新娘,她们之间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豆娘嘴唇嚅动,雨水浸湿了她的头发,又或许是汗水,鬼会有汗水吗?总之她察觉到自己前额的碎发黏糊糊地贴在她的皮肤上,却好像很重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别这样看着我。”她最终说,好像她是那个怪物一样。
她和那怪物没有关系,她只是豆娘,一个被无辜牵连的普通人,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鬼。
“别这样看着我。”她又重复了一遍,某种情绪似乎到达了顶峰,让整个覃城都为之共鸣。
奔流在河道之中的猩红河水也变得动荡起来,无形的灵力形成的涡旋似乎加快了速度,本就建立在虚幻之中的覃城震颤起来,仿若要颠倒了天地,只为了逆转某个既定的事实。
在那深重的业果化作一记重拳将其中的人撕裂之前,方才消失的羽翼又重新出现,将当归整个人包裹其中,远比刚才更加紧密,后背贴上的也并非冰冷之物,而是同样柔软且温暖的绒毛。
而后天地塌陷,世间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