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衙役如实以告:“大人,乃是东街的高老汉,他状告邻居崔四毒死了他的牛。”
许是想起了林雪意一行人还在场,陈县令很快收敛容色,清咳一了声:“那便收拾收拾升堂吧。”
他转而又十分恭敬地对林雪意道:“林大人,既如此,下官先行审案,诸位可在此稍事休息。”
等陈县令一走,深月就叹出一口长气:“姑娘,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陈县令就是个专门和稀泥的,难怪昨日在渡口茶棚的那些人管他叫陈稀泥。”
一旁的晏返嗤笑一声,打趣道:“巧了,他的名字就叫陈和,名副其实。”
手中的卷宗对了解案情显然作用不大,林雪意无奈地摇摇头:“且去看看这位陈县令如何断案吧。”
几人随即来到堂外,那击鼓鸣冤的高老汉已跪在堂上,而另外一名强壮男子正被带上公堂,应该就是崔四。
陈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高老汉,本官听说你要状告崔四毒死了你的牛,可有其事?”
那高老汉瘦骨嶙峋,须发斑白,看起来身体并不健朗。
此时他显然怒极,颤抖着指向崔四:“确有其事。我家阿强今早出去吃草,我见它快天黑了还没回家就出去寻找,竟发现它已经七窍流血死在了崔四的田里!”
“嗯?阿强又是谁?”陈县令听得一头雾水。
“我的牛!”高老汉更生气了,瞪了陈县令一眼,“我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儿一样,将它从小拉扯大。如今崔四毒死我儿,我要他偿命!”
“嘿,你个老匹夫!”
那崔四被押上公堂本就极不情愿,面有愠色,此时听了高老汉的说辞,当即抬腿就要给他一脚。
所幸他立刻被一旁的衙役按住没能得逞,只能一边挣扎一边骂道:“你家不过死了一头畜牲,你竟然想害我的命!你那畜生踩坏我那么多庄稼,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肃静!”陈县令又拍了拍惊堂木,“崔四,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毒死了高老汉的牛了?”
“我承认什么了?你可别冤枉人!”崔四翻了个大白眼,“我确实在田里放了耗子药不假,但那是用来药田鼠的,他的牛是自己去吃耗子药的,与我何干?而且那头牛三天两头跑到我田里偷吃,是他要赔偿我才对!”
在堂外的深月听得直摇头:“姑娘,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怕是要变成一桩糊涂案。”
墨云似乎也感到棘手,问道:“大人,若是碰到这样的案子,应当如何判?”
林雪意微一抿唇,道:“《折狱龟鉴》中曾记载了相似的情况,苦主的鸡误食邻家的毒谷而死,衙门判毒谷主人赔偿鸡价,理由是他‘置毒不谨’。”
她刚说完,就察觉到一道视线的注视,扭头看去,就见晏返正瞬也不瞬地看着她,神情微妙。
她不明所以地递出一个询问的眼神,另一头陈县令又拍响了惊堂木,话音遥遥从堂上传来。
“崔四,你既然知道高老汉的牛经常去你田里吃东西,你放耗子药后,理应要对高老汉有所提醒才是。明知牛可能进入却未防范,此乃置毒不谨,你需担责。”
“哇,姑娘,还真是您说的那样。”深月叹道,“看来这陈县令也不是太离谱嘛。”
哪知崔四旋即挣开衙役,指着陈县令的鼻子大骂起来:“你这狗官!我一直把我的狗栓在田里看地,那畜生连狗都赶不走,是自己找死!陈稀泥,你要是敢胡乱判案,我崔家饶不了你!”
见崔四如此嚣张,高老汉也不跪了,站起来就扑上去:“你才是畜生!你害死阿强,我要跟你拼了!”
眼看两人打做一团,那陈县令也不阻止,而是摸着胡子琢磨起来。
沉吟片刻后,他眼睛一亮:“这么说,是因为崔四的狗看顾不严,才导致高老汉的牛误食耗子药而亡了?”
这话听上去似乎只是他的自言自语,堂下扭打的二人却当即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来人啊!”
只见陈县令一拍惊堂木,似是想到了极好的主意:“把崔四家的狗给我拘来,本官要好好审审它。”
堂外的几人都沉默了。
深月抬手扶额,墨云无语望天,晏返摇着扇子看热闹,林雪意则是所有所思。
没过多久,一个衙役就拽着一条大黄狗过来了。
“崔四,你的狗可有名字?”陈县令问。
“它叫大黄。”崔四有些莫名其妙,“大人,大黄又不会说话,你怎么审它?”
“它不会说话有什么关系?本官精通兽语,能听得它说什么。”
陈县令说着就拍了拍惊堂木,斥问道:“大黄,你可知罪?”
堂下的大黄狗跟陈县令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不太友善地“汪汪”叫起来。
“你这畜生,还敢狡辩!”陈县令煞有介事道,“今日阿强到你看守的地头上偷吃,你分明在场,却不阻止,这是为何?”
大黄狗又是一阵不耐烦的“汪汪”叫。
陈县令听完这一阵狗叫,满意地点点头,看看高老汉又看看崔四,道:“破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