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里斯到底怎么回事?”加兰德在餐桌前皱起了眉头,“他又被关禁闭了。”
“我问了几个高年级的同学。”詹姆说,“嗯……不得不说,在教授的办公室里帮忙批改作业,还有点心和茶作为零食……弗立维教授还是很喜欢他的,他的禁闭生活应该过得不错。”
“他又把几个拉文克劳学生送上天了。说真的,詹姆,管管他。”
“我才不管呢,他都好多天没有理我了。”
“你说不管他的样子真的很潇洒——如果我没看到你挂着一副笑脸去四处打听里斯情况的狼狈相的话。”
“闭嘴,加隆。”
西克莱在一旁吃着烩面,心里是压不住的担心。他给玄理寄了便条,借口想要拜托他来帮自己理顺经脉,约他在周末见面。玄理很快就给了回复,让他周六下午去天文台等他。
玄理不会不理他的。这让西克莱松了口气,却很快就陷入了更深的担忧。他不知道应不应该和加兰德还有詹姆说他从乌藏金那里得知的事,如果这会让他们觉得害怕呢?……
玄理是他堂弟,他才是更年长的那一个,无论如何,他都要照顾好弟弟、和玄理站在一边才是。如果……如果詹姆和加兰德不想再和玄理一起玩了的话,他就只能也不理他们了,更何况,如果没有玄理在,詹姆和加兰德应该也不会想和他说话的吧。
有时候一个人会被孤立欺负,和他本身是否足够强势、或者性格是否强硬都无关。一个人会被欺负霸凌,只能说明他周围有恶劣的坏人。而加兰德和詹姆都是好人,所以西克莱能正常地学习和生活,他很感激他的朋友们,也发自内心地觉得幸运。
不管是在西安还是伦敦,他在麻瓜小学的生活就没有一天好过。不论国籍,也不论环境,这个世界上的坏人都是一样的。他在西安的寒冬时节被同学把头按进水桶,在伦敦的大雨里被同学抢走书包和上衣。施暴者不会因为你的反抗或顺从就停止施暴,西克莱一直有点好奇,是什么让他们摒弃了与人共情的怜悯心。
他从小就一直是个“脆弱”的人。他看见小鸟被人折断翅膀会哭,看见小猫被人用石子追着打也会哭,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乌藏金一直不喜欢他的软弱,西克莱猜想,这份软弱可能和他的那部分中国血统毫无关系。
是的,他好歹也长了这么大,如何会看不出他的监护人一直在他身上寻找他父亲的影子。不幸的是,不管是长相还是性格,西克莱似乎都随了他那个甚至不知道姓名的英国母亲。他简直都有点嫉妒他爸爸了。乌藏金一定和他师弟关系很好,也一定……很厌恶他的母亲。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软弱,才招致了他父亲乌藏玉的死亡?西克莱想不通,但他相信乌藏金的厌恶一定有着直白又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因为他的监护人一直是个他所向往憧憬的好人。
只是乌藏金常年自暴自弃地酗酒,很难说这件事与乌藏玉毫无关系。西克莱时常想着,爸爸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一定坚强又勇敢,他一定真诚又热烈,他一定……他一定和他完全不一样。
乌藏金绝非是一朝一夕就对他冷淡的,他模糊的记忆里还有养父温和的笑意。西克莱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只记得乌藏金在面对他时的笑容愈发变淡,直到现在,变成了那样冷漠的样子。
“在想什么?”玄理问他。
西克莱赶忙从盘膝冥想中抽神。午后的天文台上是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的阳光,奶油和雏菊一般的色泽照耀在玄理微卷的黑发上。西克莱不由得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