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舟直视着摄像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继续往下说。
“但自由是什么呢?撒传单那位用两个人质逼我往脑袋里装上炸弹之后,我做过一个演讲。当时话没有挑明,今天时间太多了,那我展开讲讲。
“自从人类有文字记录到现在,文明科技向前发展,法律日渐完善,物质享受在灾前达到顶峰,又因为人类对能源的追求而滑落。”
“真正限制住人的,真的是芯片或者制度吗?各位扪心自问,如果现在开放安全区边境,放所有人自由流动,想去荒野可以尽管去,你们愿不愿意。
“愿意吗?愿意的人已经去了,不会在这里跟我说废话。别说还有多少人是费尽心思偷着摸进来的,不查你们就不错了!”
“所谓自由与人权,从来都不是毫无代价的。当初人类为了发展农业定居在河流附近,离科技二字有十万八千里的祖先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就像最简单的住所,在挡住冬季寒风的时候,也拦住了人们外出的脚步。可拦住人们的究竟是墙壁,还是寒风?”
“最早是饮食衣着住所,再后来是道德与规则,法律与惩罚,甚至权力地位和虚荣。限制住人们的东西越来越多,归根结底,其实都是欲望。
“由人、群体或者管理者强加过来的限制确实让人难受,但为了避免强者向弱者挥刀,弱者向更弱者挥刀,特殊时期只能这样层层限制,需要所有人都牺牲一部分自由。
“如果不愿牺牲,不愿在这个时代被困在如此坚实的墙壁之中,只有走向荒野,走向寒风。还是那句话,诸位愿意吗?”
“如果说起信息的不透明或知情权,在我看来,对自由最大的限制全都是阳谋。比起用道德用洗脑告诉人们什么是对的,装上芯片等人犯了错再惩罚,何尝不是另一种宽宥?
“这确实是在诡辩,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这样,就是尽量挑明事实,再让大家有一点安慰。我也在通缉犯徐暖阳的被害人名单中,我所经历过的信息不透明,很少有人能想象。
“这个可以发吗?打个申请,把我经历过的事情发一部分出去,让你们看看策划了这一切的是个什么人,她心机有多深。公布真相?她没这么好心,赶紧醒醒吧。”
“但我还是坐在这儿了。不仅仅因为我脑子里的炸弹或者免疫者的身份,还因为我做了选择。我选择牺牲一部分东西,换来我家人的希望,换来更多人的安稳。
“时至今日,你们还有家人吗?未来想有吗?想让家人生活在什么环境里?是因为这些动乱最终把土地送给了外国佬,还是尚有喘息之地可以苟且着生活,直到世界一点点变好?”
“少添点乱吧,算我求求你们,这是对普通人说的。还有那些别的本事没有,只知道攻击普通人的进化者们,干点人事吧,不乐意装芯片就滚去荒野,别在安全区发疯。”
……
直到中午,叶轻舟才停下来,吃着中饭刷起了自己炮制出的网络热点。
网友们的评论相当统一,全都在骂她。狂傲、嘴毒、虚伪、高高在上、没人性还卖惨……
这是她预想中的结果,也是她在听到“言辞犀利”之后,深度挖掘上峰需求定下的人设。
毕竟经过这一年多的修行,她早就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了。
“您下午的安排是亲自带队参与搜捕。”冯秘书走到她身前说。
叶轻舟看了看还开着的摄像机,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冯秘书,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
“干什么呢,直播没关。”她伸手一指。
虽然明知道这个安排是故意的。
“直播事故”很快中断了。叶轻舟看着冯秘书手里的文件,“这是什么?”
“您的调任令,请签个字。”冯秘书从口袋掏出一支笔,连同文件一起递给她。
叶轻舟接过来一看,上面写的职位还真是代局长。
“真不错,葬礼规格是不是能高一级。”她笑着签了字。
吃过中饭,冯秘书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着几个设备,整个人的存在感就好像不在一般。
叶轻舟则瘫在椅子上双目放空,对着天花板出神。
埋在过往里的暗示、信号屏蔽区与录音、部长亲自捞人与调任令……
她到底还是默契地完成了和许暖阳的共谋,主动又自愿地顺着密密麻麻的蛛丝和这场乱局,爬上了权力的台阶。
徐暖阳有一点说得没错,“我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两年前她听到这句话会大声骂人,几天前的她听到这句话,想的却是“这是在提醒我要打好配合”。
一些并不是毫不相关的人命和两个人,她确实知道要怎么选。
那一脚就是答案。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进化者,她有无数种方法能让徐暖阳血溅当场然后全身而退。
但是那样的话,接下来的戏要怎么唱呢?
所以她略有点生硬地放走了徐暖阳,又随便扯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