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儿不敢说话,默默跟着。席沐寒走,他也走;席沐寒停,他也停。
直到席沐寒找到一处位置足够靠里,不会被海浪冲垮、足够高大且避风的礁石,周身的冷气才缓和些。
席沐寒走进去,找了个相对干燥的沙石上坐下,脊背贴着礁石,重重吐出一口气。
她太累了,能在这种‘白噪音’海浪声中休憩一会儿,也不算倒霉到极点。
小孩儿坐在礁石狭壁口的地方,偷偷观察席沐寒。
其实,席沐寒的身材很高,一米七八跟一米八没区别,现在坐下来,不似见面那么骇人,小麦色的手臂支在膝盖上,仰头闭目养神。
这么看,就跟普通女孩子差不多。
如果不是满身血污的话……
席沐寒今年也才十七岁,不知道是哪国的混血,只知道母亲是中国人,她跟着母亲长大,从没见过父亲。席沐寒十岁时,母亲因任务牺牲,留下在组织里,接手她母亲的工作。
曾经非人的训练刻入肌肉记忆,令席沐寒即使闭眼,也能感觉到这道不偏不倚的视线正盯着她打量。
席沐寒有些不耐烦,睁开眼与那道目光对视。
一双亚洲人特有的丹凤眼,长而凌厉。
小孩儿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躲开,低下头,小手搂着自己膝盖,脚趾不安地抓着砂砾。
席沐寒眼神放松些,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想想,说:“名……啊?忘……忘了。”
离谱,这也能忘?
“你住哪儿?”
“H市,我……我忘了街道门号。”
“我要你街道门号干什么。”
“你救了我,我们家有钱,给,给你报酬。”
哦,席沐寒挑眉,心想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听到钱,席沐寒眼睛亮了亮,“你觉得你值多少钱?”
“不知道,”小孩儿认真想想,摇摇头,然后笃定地说:“我父母很爱我的,你要是能把我送回去,他们一定会给你非常丰厚的报酬!”
是吗?才怪。
席沐寒在心里嘀咕一句,接着问:“你父母没和你一起?”
“好像……没有,途中他们有个比较重要的文件需要手签,就在服务区转航了,我和杨家叔叔阿姨在一起,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仆从,然后……”
小孩儿模模糊糊地回忆关于父母的事,发现和名字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急得掉眼泪,“爸爸妈妈找不到我,一定快急死了。”
“是吗?可我听着,你还没那份文件重要。”
“不是的!”小孩儿突然情绪激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反应,很像成年人世界里的‘恼羞成怒’。
席沐寒冷下脸,斜看他一眼。
小孩儿知道自己失态,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孩儿想,不能惹怒她,谁知道她吃不吃小孩儿?他小心翼翼地解释:“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席沐寒嗤笑出声,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笑话。
这孩子看来不止有钱,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相信什么父母大爱?
“你别这么笑。”
席沐寒再次挑眉,不然呢?哭吗。
“怪吓人的……”
席沐寒收起表情。
小孩儿肚子不饿了,就有精神头。他咽了口吐沫,小幅度地往外挪一点,又挪一点,不想吵醒重新闭上眼睛的席沐寒。正当差一步就走出礁石狭壁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席沐寒的声音。
“去哪儿?”
光|裸|的小孩儿身上蹭了不少金黄的砂砾,转身的时候簌簌往下掉。
“想上洗手间……”
“这里没有洗手间。”
尿尿就尿尿,哪那么多讲究。
席沐寒掏出匕首,掷到小孩儿脚边,继续闭目养神,说:“别死了。”
小孩儿盯着匕首,刚开始碰都不敢碰。他看向不远处假寐的席沐寒,鼓起勇气捡起匕首,慢慢握在手里。
这把刀把上积攒了不知多少生物的血痂,残留在刀身纹路里,形成沁色,衬得小孩儿小手惨白。
这个人,对他……这么好……吗?
等小孩儿再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
他怀里抱着一小堆半干的枯叶,轻手轻脚走近,这时候,里面已经看不清席沐寒的样子,只能在昏暗的光线中分辨出有个人的身影靠在那儿。
见人还在,小孩儿松口气,一屁股坐在礁石狭壁的出口处,将枯叶一片一片贴在有风但不潮湿的石头上。
又等了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小孩儿忍不住再次扭头朝席沐寒看过去,直到确定人不会走,他开始放开膀子,撒欢跑出去,寻找有点发黑或者发白的石头,宝贝似得捧在怀里抱回来几颗,很快就把潮湿环境里不可能出现的枯叶处理干燥。
直到温暖的小小火焰在狭壁口附近闪烁。
然后,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