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寒的脸色一瞬间变得不自然。
他怔愣在原地,过了几秒,才轻声说:“我给你打了满满一盆水,浴巾也给你准备好了,我相信你可以的,自己洗澡好吗?”
许谦挥了挥沙包一样大的拳头,装作听不懂人话:“你忘了今天我用左手吃饭吃成什么样子了吗,而且我的纱布很容易浸水,医生说沾了水容易感染,严重的话,很有可能会休克。”
“那我为你准备一条湿毛巾,你简单擦一擦身子就好了。”
“不要,不洗澡我睡不着。”
“我有褪黑素,睡不着的话你可以试试。”
许谦的脸色开始变了。
顾时寒仍旧继续说:“我也可以帮你在睡前巩固一下三角函数,你就当催眠曲了,或许你不出五分钟就可以睡着。”
许谦像一只没被撸顺毛的狗,龇牙咧嘴的吼了一句:“我的手很疼很疼,我就是想要你给我洗个澡,有那么难吗?”
许谦因为顾时寒收到的短信本就憋着一股气,眼下顾时寒百般推辞,他更像是吃了火药一样,随时一点就炸。
他可以在任何绝境保持端庄得体,维持一份体面与涵养,不论商界的劲敌如何冷嘲热讽,玩弄阴谋是非,或是回到那个窒息冷漠处处跟他作对的家,他都能端着,不阴不阳把人怼得狗血零头,看起来依旧面露荣光,不落下风。
可面对顾时寒,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神,那几条短信就像一把打火机,蹭的一下把他的导线点燃了,熊熊燃烧的小火苗不减反增,心里的苦闷与烦恨揪得他生疼。
“我当时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汤会淋到我手上,我也很倒霉好不好。”
“我现在不能做饭干活,用勺子吃饭都用不了,我只有你了。”
“今天你给我辅导功课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办法做笔记了,我也讨厌我的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给我洗一次澡很难吗,我们两个都是大男人,我又不是女人,你给我洗一次澡我又不会怀孕!”
“许谦,你冷静一点,”顾时寒厉声道:“是,我们都是男人,但是你知道的,我是个同性恋。”
在许谦层层叠加的怒火中,他给出了这样一个真实且无法回避的答案。
若要顾时寒对着一个鲜活的男性肉/体毫无反应,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毕竟他那方面又没有问题。
而且他本来就有性/瘾,很多事物会诱发他突然犯病。
刚开始和许谦一起睡觉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调节,努力把许谦当成小白萝卜,上床前还要来回做几个深呼吸,才能保证脑子里不会冒出乱七八糟的想法。
他承认许谦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在他心里占了举足轻重的一部分。
没有一个人和他共同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他。
过往的三十年里,顾时寒先后在争吵的家庭中长大,流浪过,进过福利院,后来被虞修锦收养,成为他的继子,紧接着又逃离了那个牢笼,通过学识不断丰盈内心,走出困境,只身前往德国攻读硕博。
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充满艰难困苦,毫无托举,在每一段历程中,仅有的依靠是他自己。
他的苦闷无人知晓,他的软肋深藏骨髓,许多人认为他是淡漠的,认为他无情,会难以相处,若是往后没有缘分,很多人根本来不及捕捉他真实拥有的善良与宽容。
冷漠是他的保护色,是他坚定不移的外壳,连他的外壳都穿透不过去的人,他也没必要和对方浪费时间精力展示真实的自己。
许谦的突然降临,终于让他的人生旅程多了一个相伴相依的人。
他懂事,乖巧,能干,聪明,从不给他带来任何麻烦,一路颠沛流离走来,也和曾经的自己一样可怜。
他毫无预兆的闯入他的生活,给他带来生机盎然的阳台花草,香气扑鼻的一日三餐,干净整洁的家庭卫生,每晚入眠时的安心依靠。
顾时寒想,他未来于此相伴一生的人,会不会还做不到许谦今日这般程度。
许谦说:“你是同性恋又怎么样,我不在乎。”
顾时寒看了他很久,叹了口气,拿上他的换洗衣物,拎着他的脖子把人提溜去了卫生间:“好吧,反正帮你洗个澡也不会怀孕,别生气了,乖,我帮你洗。”
这时,许谦张牙舞爪的火苗才消下去了一点。
顾时寒调试好水温,一转身,就看见许谦将自己脱得精光光,顶着白花花的身子,大言不惭的朝他走来。
顾时寒的脸倏地红了。
他侧过头,打开热水器,让许谦把受了伤的爪子拿开点,然后对着他的身子一顿淋。
他又开始念清心咒了,一直默念许谦是小白萝卜,许谦是小白萝卜……
念着念着,突然听到许谦“哎呀”一声。
“老师,你把水全淋我的眼睛里了。”
“抱歉,我尽量注意。”
于是他手举低了一点,头依旧侧着不敢正视他,心里又开始默念许谦是小白萝卜。
——哎呀!
“老师老师,你拿水淋到我的鼻孔里了,我都没法呼吸了。”
“那个……很抱歉。”
正当顾时寒准备再把手挪低一点时,他的脸硬生生被许谦掰正,两人四目相对时,他感受到了男孩身上蒸腾的热气。
“老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许谦用湿哒哒的手指戳了戳他,一把捧住他的脸:“老师,你的脸好红,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顿时间,顾时寒感觉帮许谦洗澡比在实验室攻克难题还要困难。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之际,许谦已经放开了他,拿浴球挤了点沐浴露,把全身上下刷白白,还莫名整出了两个会飞的泡泡。
其中一个飞到了顾时寒的鼻尖上,啪嗒一声,破了,绽开莓果味的清香。
顾时寒:“好香,什么时候换的沐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