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早上,微黄的日光自天空倾泻下来,将整个狭雾山照的一片明亮。
整个山上安静的鸟兽被这阳光一照,好似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纷纷鸣叫起来,此起彼伏,却又不让人觉得吵闹。
那日光并不像夏日的阳光一般炙热,它是温暖的,也是生机勃勃的。
此时,狭雾山上的某一栋建筑中,温暖的日光透过微开的窗户的缝隙挣扎着将自己挤进去了些许,好似调皮的孩童一般的日光正正好的亲吻上了屋子内沉睡的孩子的眼皮。
小孩长得十分精致可爱,脸蛋小小的,头发卷卷的,樱色浅淡的嘴唇随着呼吸微微嘟起,仿佛是在与人撒娇一般。
他的睡姿非常好,是十分标准的正躺姿势,看得出来是专门有人教过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日光的亲吻,被窝里的孩子蝶翼般的睫毛开始颤动了起来,似乎是要醒来,然而最终还是没醒。
小孩闭着眼睛一点点的蠕动,整个人钻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了个团子,避开了阳光的打扰。
时间又过了五分钟,日光又多挤进来了一些,房间里仍旧一片寂静。
突然,圆润的团子动了动,一颗小脑袋又从被子里冒了出来,重新回到了枕头上,一双眼睛睁开,这次是真的醒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睡觉的时间比平常都要晚上不少,幸村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难得的没有赶上每一天的日出去迎接太阳的到来,而是被阳光以及鸟鸣声唤醒。
并且甫一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这一年来几乎是每天必做的早训。
第一时间有点惊讶是真的,但幸村并不慌张,因为这早训鳞泷师傅实际上并没有在他的训练计划中安排。
鳞泷师傅虽然平时训练时很严,但对于弟子们的身体还是非常关心的,他认为像幸村这样的小孩子应该拥有充足的睡眠,这样对身体发育有好处。
幸村所谓的早训实际上是幸村自己看大家除了他之外都是一个时间起来,做了一些训练之后才吃早饭,想要和师兄师傅一样,于是努力向鳞泷师傅争取来的,属于自发性行为。
鳞泷师傅虽然不是很赞同,但也不好反对弟子想要上进的愿望,于是采取了不同意也不反对的态度,每天就看着自己这个小徒弟每天早上跟在他们后面蹦跶。
如此情况,加上鳞泷师傅对昨晚幸村摸黑干嘛去了一清二楚,如今幸村没能在早训的时间醒来,鳞泷师傅怕是巴不得呢。
心中明了,幸村自然不会慌张,也不会出现漫画中人物那种“迟到了、迟到了!”的手忙脚乱的场面。
不过,幸村从被子里爬起来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是默默的加快了穿衣洗漱的速度,不是很急,但也不是慢悠悠的那种。
‘啊,吃饭时间到了,鳞泷师傅他们应该已经到厨房等着了吧,快点快点。’
幸村利落的打理好自己的衣物,打开了窗户,让阳光尽情洒进来,顺便通风换气。
转身叠被子的时候幸村在枕头旁边的地上发现了一个反射着阳光的亮晶晶的东西,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昨天晚上借给两位师兄的钥匙,不由得露出一个萌度爆表的笑来。
看来两位锖兔师兄和义勇师兄把他的话记得很牢,这是起的多早给他送的钥匙啊。
把钥匙好好的收进怀里,幸村继续整理被子,然后便是洗漱吃饭了。
往常早饭时间总是能听到锖兔与义勇小声讨论剑招心得的厨房今日十分安静。
幸村走进去,只看见鳞泷师傅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手上拿着刻刀和一个已经看得出形状只是还未上色的狐狸面具,正在细细雕琢。
不远处的架子上,还放着一个已经上好色的面具。
‘这么早就去进行考验了?饭都不吃的吗?’
幸村走进厨房,看着明显缺少两个人的屋子,心里有些惊讶。
看来鳞泷师傅昨天说的也不全是气话,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昨天晚上给他们俩留了饭,所以今天才索性叫他们这么早去的……
早上起来没有经过早训的活动,思维还处于放飞状态的幸村脑子里顿时冒出了各种想法。
见着幸村踩着吃饭的点才来,鳞泷也确实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交代了一下他两位师兄已经去了山里,早饭在锅里,便又低头去完成自己的雕刻了。
这里要说一下,虽然在师徒几个人的嘴里,这间房是厨房,但里面其实还有其他的用处,还放了不少其他的东西。
像是一些书啊、木刀啊,还有其他很多器具都是放在这间房的,师徒几人理论方面的教学也是在这里进行。
幸村收了收自己脑中纷飞的思绪,也不打扰,乖巧的叫了一声鳞泷师傅,将柜门钥匙放在了他的手边,便十分独立的自己去洗漱盛饭吃饭去了。
他和鳞泷师傅的相处一向偏为安静,除了训练和学习,同处于一室时,也常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互不干扰,这并不是疏离陌生,而是一种默契的相互尊重,现在也是一样。
打开盖子,看到锅里明显的少掉的不止一个人食物分量的痕迹,幸村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脑中的种种发散思绪瞬间止住。
鳞泷师傅果然是嘴硬心软。
幸村是一个极有耐心的孩子,所以虽然心中十分好奇那面具,但也能够按耐住自己的好奇。
一直等到自己吃完饭,又做完了上午的训练,直到午间鳞泷师傅制作完成,两人一起休息的时候,方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鳞泷师傅,这两个面具是要给师兄他们的吗?好好看”
鳞泷师傅这头允许了两位师兄出师,那头就做了两个面具,这实在很难不让人把他们联系到一起。
其实客观上讲那两个狐狸面具也说不上多好看,毕竟不是什么艺术品,但能看出雕琢之人做的很用心,手艺也不错,做的面具上的特征和两位师兄脸上特征简直一模一样。
比如锖兔师兄脸上的那一道疤,那位置都是分毫不差,但也只能说神似而不能说美观。
幸村之所以说好看是因为他默默的酸了,为着那一份神似的面具和其中蕴含的用心。
鳞泷师傅顺着他的话看了一眼自己身边并排放着在晾干的两个面具,并不觉得能称得上好看。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这是‘除厄面具’,寓意除灾消厄,我的每一个弟子在出师的时候我都会送他们一个,这两个是给你两位师兄的,等你之后出师了,你也会有一个。”
这是一个非常优秀且戳中关键点的回答,面具到底是什么含义幸村虽然也有点在意,但自己能不能像两位师兄一样拥有一个才是他最在意的。
在所有人的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即使天性懂事,通人心,察人情,但在某些方面,比如争夺所承认的人的关心在意方面,出乎意料的霸道。
不会强制要求所有人只在乎自己,却也不能接受自己被在意的人忽视。
幸村闻言仿佛如愿吃到了小鱼干的小猫一样满意的眯起了眼睛,浑身上下即将炸起的毛也被顺了下去。
看着他的样子,鳞泷师傅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幸好反应快,这脾气还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半点不肯吃亏。
“我也会有吗?太好了!”
幸村的表情一下就亮了,周身飘起了彩色的小花花,两手捧住脑袋,美滋滋的说道
“那我想要一个更好看的,上面用金红两色做纹路……”
凭借着一年学画的美术底子,幸村开始描述自己未来想要的属于自己的“除厄面具”
鳞泷师傅对于幸村想的这么远有些无语,但也没打断,耐心听完了他的描述,把能记住的记住,方才伸手摸了摸坐在对面的幼崽头毛,提醒他,
“不急,鬼杀队不收12岁以下的孩子当鬼杀剑士,你还刚刚上山,至少要七八年才能出师,关于除厄面具的样子,到时候再想也来得及。”
这话主要意思是提醒幸村不要想的那么远,但也侧面表示了鳞泷师傅接受幸村私人定制除厄面具的意思,也是很宠了。
“好!”
美好的想象被打断,小孩雀跃的表情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
又是要长大,可是他才六岁,离他长大还要好久啊。
他到时候还能记住现在想要的面具的样子吗?
嗯~待会儿回房间把它记下来好了。
……用卷卷的云朵装饰边边会不会更好一点?记下来,记下来。
决定了,把自己长大期间想到的所有关于面具的想法都记下来,每天记一点,这样等自己长大,得到的面具就会是最好看的,比师兄他们的都要好看。
鳞泷看着小徒弟一时沮丧,一时兴奋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
这孩子不知道又想到哪里去了。
于是也不叫他,只端坐着晾晒刚做好的面具,顺便趁着两个徒弟还没回来,不需要对打,将自己的日轮刀保养一下。
此时,正是中午,去到山中参加考验的锖兔、义勇两人还没有回来。
…………
下午的时间在幸村勤勤恳恳的训练中迅速走过,很快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而这时候,锖兔和义勇还是没有回来,幸村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远处仍旧没有一个人影的小路,原本对两位师兄的信心逐渐变成了担忧。
师兄他们不会真的通不过鳞泷师傅的考验吧?
鳞泷师傅的考验那么难吗?
这么晚还没回来,会不会有危险啊?
想到自己和两位师兄的差距,幸村突然对自己学成出山的可能性感到绝望。
天色越来越黑,师徒二人沉默的吃完了晚饭
“师傅,你觉得师兄他们今天能够通过考验吗?”
按照轮流规则收拾完了餐具,赶着开始学文之前的空挡,幸村忍不住问道。
“今天?不能。”鳞泷师傅的回答十分肯定,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斩钉截铁
既然师傅都这么认为了,那师兄他们这次肯定是没希望了。幸村真心实意为自己的两位师兄感到捉急,
“那怎么办?师兄他们今天考验通过不了,不会真的还要在山上再呆一年吧?师兄他们会很失望吧。”
幸村觉得这样不行,虽然对他来说能再跟师兄们相处一年是好事(除了锖兔师兄总是试图和他对练,义勇师兄不会好好说话之外),但还是两位师兄的意愿更重要,于是打算帮他们说说话,让鳞泷师傅宽限一下时间。
“我可没说这考验只有一天时间,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时候再出去。”
没等幸村开口,鳞泷师傅便说出了这样看起来严肃实际上充满了底气的话。
“哇,鳞泷师傅好严格!”
嘴上这么说着,幸村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没有期限就好。
“这算什么严格,鬼杀剑士的使命就是用自己的生命和鬼搏杀,死亡的概率实在太高了,现在对他们要求高一点,以后他们死亡的风险才会小一点。如果光靠严格要求就能让那些孩子多一些生存的机会,那我绝对会把要求再提高几倍。”
鳞泷叹息了一声,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那,鳞泷师傅,我的那些师兄师姐们他们都通过您的考验和藤袭山考核了吗?他们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为了非常厉害的鬼杀剑士?”
幸村尚且不是特别理解鳞泷语气中遗憾的深沉含义,只能隐约感觉到这里面或许有什么故事。
毕竟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经历实在太短,天赋也只能让他知道别人的情绪状况,而不能帮助他在不知道前情的情况下理解其他人出现那些情绪状况的原因,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只能通过时间和阅历来弥补。
所以此时,感觉到有点不对但又有点止不住好奇心的幸村硬着头皮顺着往下问了一个自己比较关心的问题,然后就发现鳞泷师傅的情绪更加惆怅了几分。
糟糕,问错话了。
“都通过了,只我还是水柱的时候收下的第一个弟子,在藤袭山考核的时候遇到过一个被我捉去困在那里的恶鬼的报复,险些送了性命,还是当时和他一起考核的我的一个亦徒亦友的友人诛杀了那个恶鬼,救了他,倒也是有惊无险。
他们每一个都曾是十分称职的鬼杀剑士,只是现在,也只有我前些年收的那三个还是鬼杀剑士,其他七个,都已经……”
鳞泷师傅的语气有些怀念,也有些怅惘。
“已经?”
幸村提着心,十分紧张,害怕自己真的戳中鳞泷师傅伤心的点,呼吸都快呼吸不过来了,更别说仔细观察身边人的情绪了。
鳞泷师傅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的说道,
“已经退下来转到后勤了,这些年也给鬼杀队培养了不少人,就是他们自己太不像话了,看着退下来之后不需要总是猎杀鬼,松懈了对自己的训练,三年前来我这里会面的时候居然连我都打不过。”
这语气,恨铁不成钢。
幸村顿时槽多无口。
老师您你这么厉害,每天训练的时间比师兄他们都少不了多少,弟子打不过你不是很正常的吗!
不是,弄错了,重来
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悲伤的故事,那您刚才那样一副语气,还说话大喘气干什么?!
害得他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内心吐槽着,幸村没有开口说话,毕竟师傅骂自己的弟子是正常且合理的,但最小的师弟附和老师骂自己的师兄师姐就很说不过去了。
鳞泷师傅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也没在意小徒弟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起身走到了平常放书的柜子边上,将它打开,边走边继续说道,
“你别看你的那些师兄师姐没有一个人死去就认为我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危言耸听。
事实上,主公每一年都会统计一次鬼杀队的成员,确认有哪些人死去,并且将相关数目报给我们这些培育师,让我们确认自己手下的弟子是否真的想做鬼杀剑士,并对那些真的想的人严格训练。
根据这么些年的统计,鬼杀队基本上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能肢体齐全的活到退下来,还有三分之一是缺胳膊少腿的退下来。尤其是三十年前的那次对鬼的围剿,从底层剑士到柱,更是死了差不多一半的人,当时的场景啊,用都不能用血流成河来形容,因为很多人直接就被鬼吃了,什么都没留下。”
鳞泷师傅说着,手中的动作停下,语气沉重,似乎是在为他话中说的三十多年前的那次战斗而悲痛。
但,幸村看了一眼鳞泷师傅头上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的情绪,又瞄了一眼谈话时正在开柜取书的他手下陡然裂开的柜门,非常、十分确信,那并不是悲痛,而是熊熊燃烧的愤怒!
幸村:瞬间乖巧jpg.
注意到幸村的表情变化,鳞泷师傅觉得自己的说的话可能对于幸村来说还是太早了,刚刚下意识地把他当成了当年地旧人,忘记了他现在还是个小孩子。
勉强压下因为旧事而勾起的怒火,鳞泷师傅放缓了语气,转而嘱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