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跳得快极了,像是有人洒了一盘珠子在上面,蹦来跳去,乱得很。偏偏这又是场默剧,没有颜色、没有声音,就连节奏都抓不住。
脑子和心又烦又乱,跟成团成团缠在一堆的毛线似的。简泉索性不管,夺过剩下的几个本子就找拼图。
有了经验,再干这事就快多了。那三个本子果不其然还是各有四个小拼图,他边抠脑子里边连线拼接,「3.1」、「4.3」、「5.2」、「6.1」这几个同月大差不离几日的日期随之出现。
等“施工”到最后一个本子时,只差五个空位了。
四张牛皮纸被他按顺序好好叠放,那张图画就那么展露在他眼底。
两组八个月,四个学期,两年。
明晃晃的白炽灯打在房间的每一处,他自然也没逃过。
简泉看着即使不需要剩下的三块拼图,在他心里也足够明晰起来的图,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没有躲在冷冽秋天的温暖室内,而是被人架在焦夏威严大太阳下的柏油马路的正中央。
他倏地觉得时间真神奇,有能带人身临其境的魔力,仿佛他现在脚踩细沙,眼前就有个沙漏。他看着时间被那一颗颗微不足道的粒沙标记代替,它们在那小空间里一泻而下,迫不及待地守着重力规则与“过去”相聚,上方空间的幸存者也不甘示弱,好像挤过中间那小空隙就是它们亘古不变的使命。
使命是成为过去。
过去。
就像面前的这幅拼图。
夏云塘生怕简泉不记得过去有多好,所以第一份礼物就是告诉他,简泉,我从来没忘记过过去,我一直记得它有多美好。
一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好像塞了颗大玻璃珠,上不去下不来,越张口呼救外面的氧气帮他咽下,越被底下所剩不多空间里的氧气排斥。那大珠子就这么卡在那里,卡得他头昏脑胀,只能通过生理盐水逃滚的方式发泄痛苦。
然而他是简泉。即便被割了喉咙也能眼看着自己喷出的鲜血找出所有的线索。
这不够。
夏云塘不会只给这点。
他的眼神鹰一般地锁定在那完好无损的牛皮纸上。一把夺过就把它们展平,然后夏云塘没说完的话终于得见光明,赤裸裸地和那幅画占据自己的视线。
它们大大方方的,像赢家一样。
但即便自己攻略了城池,也不见得有多潇洒喊出我是胜者这种中二话。
不过这也挺好。毕竟他一度以为自己有病,执拗地把自己和夏云塘当成npc,玩着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制定规则的单机游戏。他觉得自己还是和之前一样,至少他能保证在夏云塘面前是,夏云塘永远不会失掉自己面前的那份独一无二。
但他到底小看了那11年留下的百分之八十。
「亲爱的简泉,
这是2021年的夏云塘,
也是这几年的夏云塘,
他一如既往地想你。」
再抬眼,眼前清晰一片,手上多了几座不知名湖泊。那张拼图圆满的答案,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分别前的最后一张合照,是夏云塘手绘版。
他还是冷冷的表情,自己却在笑。
那份郁结水汽般散去了,徒留简泉一人飘飘然。
或许夏云塘也在玩单机游戏,甚至可能跟他玩的是同一款,最重要的是他说出来了。他告诉简泉,我当然也想你,想过去,而且我有义务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也在不安。
这就足够了。不然他也不会只画自己突兀的嘴角,眼睛却冷漠得怪异。
夏云塘都知道。
他抽了几张纸抹去脸上的泪花,庆幸还好没滴到纸上。等到心脏又恢复正常频率才掏出手机,他点开那个简笔画小人头像的聊天框,他想和他说话。
【胡萝卜一生之敌:礼物好喜欢。】
对面几乎秒回。
【你说的对:喜欢就好。】
【胡萝卜一生之敌:原来你还会作诗了。】
打油诗怎么不算诗。他勾勾嘴角,手指又抚摸过那几行字。
【你说的对:期待小泉大作。】
【你说的对:兔子摇尾巴.jpg】
这么嫩?
简泉翻了下自己的,却发现里面几乎全是软件自带的土味表情包,布灵布灵的,还豪迈地变换着颜色。
【胡萝卜一生之敌:你好像还给我留了一道题,为什么偏偏是这四个颜色?】
对方输入了好一会,简泉都差点想给他改备注。
一开始他几分钟就看一下,后面突然意识到就因为等个消息,他的定力都被打乱了,索性免打扰和静音齐开,给自己找事做。
他把纸排整齐,好让那四行字看起来庄重点;又把拼图还原回去,然后一张一张地拍,又拼成一个大图,满意了就新建个相册,把它们都挪到里面。
【你说的对:所以需要小泉自己猜了。】
【你说的对:不过以后时间还长,我会给足够提示。】
【你说的对:守卫小泉满分通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