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吃了几顿饭后,夏云塘也迎来了自己的最后一门考试。
和夏云塘那天的操作一样,简泉也去接他,然后他们逛了一下利大,再找了家路边小馆吃了寒假前的最后一顿饭。
“你是明天走吗?”面上来了,简泉抽了两双筷子,递给他一双。
夏云塘接过,没看他,点点头说是。
简泉没说什么,只是眨眨眼,过了半晌对他说:“吃吧。”
这顿饭的氛围比起前面的明显没有那么轻松。夏云塘考完试是在下午两点半,逛学校的时候他们明显心不在焉,所以草草结束了“观光”。
此时阳光明媚,街上一阵欢声笑语,门一推一进里几乎全是放假了的大学生,脸上洋溢着快乐和解脱。
简泉偶尔会被别的桌子上爆发的笑声吸引着看一眼,然后回头惊觉自己和夏云塘竟然制造了那么大的看不见的低气压漩涡,想找点话却没力气开口。
他一开始还觉得这不会有什么,自己肯定能做到自若。
毕竟一个月后夏云塘又不是不回来了。
简泉是从那次他把夏云塘在公交站送走后才想起的夏云塘会回梧城。
他一开始只是大脑空了一会,非要用个字形容的话就是“哦。”但等到他回家被暖风迎面一扑,甚至没回杜萤春的话径直回到卧室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一路上都在想这事。
夏云塘十几分钟前发来他已经到了家的消息,简泉给他回了个OK,手悬在键盘上想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但最后还是作罢。
他最后给他说早点睡,只是放下手机后一直维持着看天花板的动作。那种悲伤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简泉深吸一口气,又吐出,这样反复做着,声音在耳边放大,大过简南帆在客厅放的养生节目音。
眼睛不停地眨着,明明头上是明晃晃的大白光,他却从那压抑的呼吸里察觉到了自己此刻最脆弱的情绪。
是害怕。
眼前全是那天去找夏云塘时的场景,一封封信如电影抽帧一般换着播放。
即便现在他可以一个电话就拨过去,下一秒夏云塘的声音就出现说他在,他还是心有余悸。那阴影潜伏着,在他又想起时给他一击。
“小泉?”
“嗯?”
简泉下意识接他的话,被夏云塘指尖的凉意一刺激,终于回神了。
“是这家的你不喜欢吗?”夏云塘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维持那个动作有五分钟了。”
简泉低头一看,那饭和端上来时一模一样,非常圆满地在自己手旁。
他摇摇头,夹了一筷子往嘴里送,“没有。”
夏云塘皱了皱眉,叫住他,“小泉。”
“嗯?”
“你现在饿吗?”
面已经凉成一坨,他夹的都是断的。
简泉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说:“夏云塘,我现在没胃口。”
周围的说笑声此时对他们来说有些刺耳。夏云塘握紧了桌下的手,良久后叹了一声气,说:“那我们转一圈吧。”
他想他知道简泉为什么吃不下了。
他们沿着街走,简泉喜欢伸出手指划过路过的每棵树,他嘟囔了一句:“太阳好大,我还以为是夏天。”
夏云塘替他说出下一句:“为什么树叶不能在冬天长出来。”
简泉笑笑,收回手,看着前面的路,说:“因为生老病死、月升日落,是大自然的规律。”
他们这时已经走到天桥底下了。
夏云塘看了看他,问:“要上去吗?会离太阳更近点。”
简泉笑着说好。
天桥上人很多,阳光虽晒,但在冬天,这样的日光太过稀缺,所以自然就成了宝物,人都喜欢稀缺的宝物。
夏云塘和简泉并行着,在他们走到这段路的二分之一时冷不丁地开口。
“票是前阵子在梧城时我妈给我买的,她想着赶紧买就避免后面抢不到了。寒假我不能待在青市,因为家里只有我妈一个人,过年前准备东西、过年时都不能让她一个。”
简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但他很快反应上来,于是点点头,说自己明白。
对面过来了一对母女,夏云塘把简泉拉过来,他的外套袖蹭在桥边的护栏上,他们挨得很紧。等那对母女走了,简泉也没要移开的意思。夏云塘的心情也明媚起来。
“然后呢?”简泉声音柔柔的,半垂着眼安静地等他说。
夏云塘想了想自己刚刚说到哪,捋了一下又说:“其实一开始我也在担心你的反应,但没想到已经严重影响到你连饭都吃不下了。”
“所以我们得说说。”
简泉呼吸一滞,脚步停了。
夏云塘看他停下了,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他拍拍身旁,问:“要不先歇一会?”
简泉慢吞吞地凑上去。
他们的衣袖挨着,胳膊抵着胳膊,夏云塘油然而生出一种对于今天天气真好的感慨。
他看着前方的天空,说:“大自然有规律,可我们的分别不属于大自然。”
他在回简泉刚刚的话。
“小泉,你知道的吧,只要你给我发消息我就会回,打电话也是,或者你想写信也可以。”他回头看他,“是我要走让你想起了几年前吗?对不起。”
哪怕他们中间那几年还有联系没有彻底断联,简泉也还是惶惶不安,夏云塘的离去似乎成了一种刺激他的关键词。
“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不再受外物限制,想打电话就打,想聊天浪费时间也不限制形式,我下一秒就能找到你。”他皱眉,低着头看着他们的影子,“但就是,憋得难受。”
他说不清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瓶墨水被打翻在木桌上,玻璃瓶碎了,虽然墨水和碎渣很快被清理了,但不管过了多少年,那桌子上还能看出已经渗下去的墨水印。”一看就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那东西没清理干净,也清理不干净。
夏云塘紧抿着嘴,像喉咙里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有些艰难地消化着这个简单的比喻。
其实是有办法的。
他一瞬间脑子里又涌出了奇奇怪怪的想法。
比如可以把那块印记挖下来,说它是个美丽的残缺;比如可以直接把它当作不一样的标记,说它是独一无二的图案。
但那是对桌子和墨水印,不是他和简泉。
简泉也在消化着自己的那番话,他迷迷糊糊地觉得这好像太严重了些,他的比喻是不恰当的。因为那墨水瓶不是被故意打翻,打翻的人也不是夏云塘,而那印子在他俩心里都是一块阴影,只是夏云塘因为不忍心他被困住,所以直面站出来说了。
他启齿:“不过说出来我好很多了。”
简泉叹出一口气,轻松了不少,他靠在夏云塘身上,说:“我知道不是我一个人在难受,只是可能你真的回来了,所以再分别就让我又想起之前,好像……一个创可贴贴在我皮肤上好多年,随着你这次走被一并撕下一样,就特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