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租房子这事,芳芸算是半个行家。
梨花班还未闻名京城时常常囊中羞涩,钱财都用在舞台和衣服上了,因此在住宿的地方上要受些委屈。
芳芸进梨花班那年十岁,一进来就被老班主牵着在京城四处走,找便宜的住地。接连换了好几个地方后她出名了,班子再也不用到处跑。
第二天中午之前明容又去续了一晚,毕竟租房子不是马上就能找到的,多少留点缓冲时间。
吃过午饭她们就出了酒楼,酒楼的小二推荐了几个地方,听着倒还不错。
但一去就傻眼了。
房子是个好房子,但缺点就是太好了。独门独户的寓馆,颇大,有前院和后花园,两层楼,一楼有正厅、书房和餐室,二楼则是卧房。
寓馆装修得很美,这个季节茂盛的花草依然不少,后花园像是仙女居,前院更不必说了,光是假山和鱼池就够唬人的。
介绍人周大又在前边喋喋不休,什么假山是从太湖挖过来的,苔藓是暹罗的,架子上的花瓶又是哪朝哪代的名作,恨不得池子里的石子儿都得说出个明细来。
芳芸一边翻白眼一边留意房间布置和物品摆放,别的不说,就这一方面特别顺心。
明容没有她这么淡定,周大每虚张声势地介绍一处地方她的心就一紧,听起来就贵。这姑奶奶可真会挑地方。
连逛带说的,半个多时辰过去了,周大硕大的脑门上蒙了一层油汗。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猛灌一气后问道:
“二位觉得这房子怎么样啊。”
“好。可就不知道需要多少钱。”
“价钱是小事,”他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样子好像接下来就会说“不要钱,我们交个朋友。”
“具体多少?”
“这个数!”
他伸出两个手指头。
“二十两?”
芳芸试探着问,有点贵了。
“嗐,哪能啊!这房子又不是金的。二两!”
“二两!”
两人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不对劲!很不对劲!
“这么便宜?您肯定有什么没交代的吧?”
“没有。有个人早就——”
不能说!介绍人紧急停住,憨憨一笑想把这茬翻过去,但芳芸不买账,她凑近逼问道:
“有人早就怎么了?!”
“这,这,哎呀,跟二位说实话吧。这房子,之前死过人?!”
明容面不改色,芳芸来了兴趣。
“什么人啊?详细说说?”
周大看她这神色就明白了,她不害怕还挺兴奋地。
还真是那女人说的那样。
周大轻松多了,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一幅说书人的样子,开始瞎编乱造。
“这地方是一个小姐的私产。她逃了婚,和丫鬟住在这儿,后来被家人发现了要抓她回去,还要打杀丫鬟。那小姐把身上之前的东西都给了丫鬟让她跑,自己吊死了。”
“后来丫鬟回来也自杀了。这房子没人住,我们东家买下来重新装修,这才开门做买卖呢。”
“哦~原来如此。”
明容静静地听着他瞎编,将视线转到西墙上,刚才有黑影一闪而过。
“行!那就这样吧,我们租了!”
“二位想租多久?”
“租……多久?”
芳芸转头问。
“一个月就好。”
“好嘞!”
周大拿出契约来,双方签字画押交钱,这事儿就圆满地解决了。
这房子怎么看怎么满意,真想立刻住进来,但考虑到还续了一晚酒楼就打住了。
钱可不能白花!
周大这边签完约,出门转头去了旁边的寓馆。
雁鸣正坐在前院的石桌上喝茶。
因为不出门她没有多打扮,只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衣裙,头发简单挽了个髻,还留下一半随意地披散着,流畅地鹅蛋脸不施粉黛,恰如其分地透出少女的清爽和俏丽。
她身后有两个开得正好的桂花树,和衣服颜色相得益彰,悠悠袅袅地散发着香味儿。
“小姐,您吩咐办的事办好了。这是租房契约。”
她点点头,侍女玉柳递过两个元宝来。
周大喜笑颜开:
“哎呦,这怎么使得呢,小姐已经给的够多了。”
“拿着吧,日后还有麻烦您的地方呢。”
“哎是是是,小姐多吩咐。”
外人离开,她移到边亭里,盘着双腿身体倒仰在栏杆上,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小姐今天还去玉如坊找茹卿吗?”
茹卿就是昨晚的那个花魁。
“不去了,我要等等,迎接新邻居。”
玉柳默默地咽下去还没说完的话,并把玉娘派人送过来的玉坠子藏进袖子里。
房子已经敲定其他的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两人兴致很好地吃了晚饭,商量起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明容对这些事无所谓,先不说寓馆的设施都是齐全的,还有一个听差一个丫头;只看她们住在这儿的时间,一个月而已,何必添置那么多没用的东西浪费。
而芳芸想得却是住一天也得舒服地住,何况是整整一个月!
“随便吧,你爱怎么弄怎么弄,别问我,我不懂。”
两人产生了分歧,尤其是明容无所谓又敷衍的态度,让她很生气,一生气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
当年两人关系好的时候明容什么都会依着她,她会认真地听自己说话,试着去理解那些听起来任性的要求的背后隐藏的撒娇,会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但也尊重帮助。
哪像现在!
芳芸越想越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她越来越难以用“她只是失忆了”这个理由来为明容开责。
明容回过头来时就看到坐在床上的人双目通红,眼含热泪,大概是刚才那句话气到她了。
想了想,还是坐过去低头道歉:
“好了,我错了行了吧,我明天和你一起去买。”
她伸出手想给芳芸梳理一下凌乱的头发,可迅速被对方打开,回过神来发现她的眼泪已经下来了。
没见过她哭,明容愣了。